「殿下,太慘了,我要找人去救火。」闢邪看不下去了,他沖下丘陵,回營搬救兵。
冷冷地看著火光,朱桓楊沒有阻攔。
「風這麼大,怎麼救?」他喃哺自語,感覺著呼嘯而過的風吹起他的袍角。
倏地,他眼角閃過一襲月白色的襦裙,心下大驚,望著那再熟悉不過、他特定命人訂制的羅裙,朝向龍陽郡噴著火焰的城門。
他認得那件和自己衣衫同樣顏色料子的月白色襦裙,即使再想否認,他也不得不承認那是他的落落。
這個時候,她不要命地跑去龍陽郡干麼?朱桓楊的心被扯緊,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
「殿下,你快下來啊,那姑娘跑了,我不許她走,可攔不住她啊。」穆公公在小丘下沒命地叫道。
朱桓楊腦袋里一片空白,等他再有知覺的時候,他人已在龍陽郡里。
四周已陷入火海,身側都是不斷涌上前的災民,他們哭得呼天搶地,身後火勢鋪天蓋地而來。
他不在乎一切,不在乎火燒著了他的袍角,不在乎燒傷他的手臂,不在乎掉落下來的木梁幾乎要奪去他的生命,他只是緊張地四處張望,不放過任何一個白色人影。
「落落,你在哪里?」再往火海深處走,竟然一片寧靜,沒有人聲哭喊,只有烈焰燒灼時的劈啪之聲。
滿身滿眼皆是熊熊烈火,他的落落呢?
「殿下!快出來,殿下,你在做什麼?」
聲音遠遠傳來,好像是穆公公跟闢邪的聲音,但不是他的落落。
「該死!混賬東西,你還不快滾出來。」
這好像是小十弟聲音,但他才不管,他只要他的落落。
又是一陣狂風掃過,火焰像在嘲笑他似地呼呼上升,他的臉被燙起了泡。
腳下踩到什麼,他低頭,看到的竟是落落的簪子。
他目光呆滯地把燙人的簪子揀起來,木然地收入束帶里,在簪子之下,看見了被燒毀的破碎白色錦鍛。
怎麼可能!他的心口仿佛被一陣重擊,他壓低身子,仔細看那丁點布料,可還來不及看清楚,就感覺到有人沖到他身後,狠狠地將他擊暈過去。
「你他媽的又在玩什麼鬼把戲?!」那瞬間,他听到小十弟的咒罵聲。
不!他還沒找到他的落落,他不能暈過去……
第5章(1)
身披明黃龍袍的男子,俊雅地端著一杯熱茶,站在綻出花海的桃樹下,感嘆著年華的流失。
又是一年新春。
時間真是一點都不等人,六年了,歷經他登基、小十弟找著娘子,接著他無聊地找了個小女賊斗跑他親親十四皇叔。
哎呀,無聊啊!最近都沒什麼有趣的事嗎……
「皇上,吏部尚書求見。」穆公公在殿外高唱道。
「宣。」放下熱騰騰的茶,他由御書房的院子踱回室內,嘲弄且帶點玩世不恭的態度瞬間被親切所取代。
「臣等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愛卿平身。」他熱絡地上前,扶起老尚書。
「皇上,今日老臣帶來幾位新晉入京任職的巡按。」
「哦,朕想起來了,快宣他們進來吧。」沒過多久,四、五個青年官員被引入殿內。
「皇上,這位是張智有,曾任蘇南郡守,任內兩袖清風,深得百姓愛戴,現任四品巡按。」
「好,年輕有福。」
「這位是盧雲,曾任準州州牧,明察秋毫,是當地百姓口中的盧青天。」
「老尚書,你提拔的門人,個個都是棟梁之材啊。」
朱桓楊笑彎了眼楮,當朝皇上出人意料的平易可親,讓他們覺得能為他效力真是三生有幸。
他們所不知道的是,他正在想,這批清流才子們進入朝中,跟馮太師等權臣抗衡,斗得雞飛狗跳是必然的,他有好戲看了。
吏部尚書再介紹了幾位,最後輪到一位矮小的官員。「皇上,這位是燕喜安,四品巡按。」
一听見他的名字,朱桓楊眼皮一抽,胸口像被利刃刺入,他想起了那個有著同樣姓氏的女人燕喜安,因為這個名字,他多看了這位白淨的年輕人兩眼。
他個頭不高,在幾位年輕官員里是最矮的,身材瘦小,可謂弱不禁風,臉皮很白淨,對于男子來說太過于秀氣,但對女子來講又太過剛硬,不過總體來說燕喜安還算得上清俊。
見皇上在意燕喜安,老尚書忙道︰「皇上,燕喜安曾任寧川郡守,為官清廉,學識淵薄,在當地不但接濟貧苦人家,還剿匪有功,所以老臣特調他入京做四品巡按。」
「愛卿,十四皇叔朱守鎮不滿我這個天子,帶走一大批老臣去了天極島,朕痛心疾首啊,朝中如今也不太平,多虧有你力撐。」朱桓楊仿佛真情流露,用力地拍拍老尚書的肩膀。
「皇上,卑職與朝中上下定會全心全力輔佐皇上。」
那些新晉官員都在想,自皇上登基後,冬楚就有傳言,皇上乃是一位行事但憑一已喜好的邪帝,現下看來完全是無稽之談,冬楚如今紛爭四起,邊境又屢遭青狼族進犯,一定都是馮太師那群貪官尸位素餐的結果。
「好了,天色不早了,王尚書,你挑的人朕都滿意,望你們日後做出一番成績給朕瞧瞧。」
傍晚時分,吏部尚書帶人離開。
朱桓楊瞟了眼滿桌的奏折,喚穆公公過來,「今晚你把奏折看了。」
「為什麼是我?」他苦著臉道。
「你可以不看,但你不看的話朕就通通把它們燒掉。」說完,聳聳肩離去,冬楚的江山是好是壞,他根本沒放在心上,當初他處心積慮得到這個位子,就是要讓冬楚重重的摔下,再也起不來。
「皇上……」
「馮貴妃求見。」御書房門前的小太監稟報。
朱桓楊神色冷漠地站在原地。
馮貴妃入內,看了看他的臉色,緩緩請安,「臣妾見過皇上。」這宮里沒有皇後,她便是這座宮殿中地位最高的女主人,掌管著六宮之事。
「該用晚膳了,一道用膳吧,有什麼話,一會再說。」朱桓楊邁出大門,前往安華殿。
片刻後,他便跟馮貴妃坐在豐盛的菜肴面前。
「皇上,春分將至,一年一度的春燈節就要到了。」確定他今日心情不錯,她這才慢條斯理地說道。
「嗯。」朱桓楊懶懶地看了馮麗一眼,心想她真是聰明絕頂,不過一位香的時間里,從微笑到開口的時機,全都經過精心的計算。
但這些算計哪能逃過他的眼楮,這樣的女人只會讓他充滿戒心,根本無心欣賞她的才智和外貌。
「為了節省爆內花銷,臣妾與戶部的人商量出一個對策,能不能請京中四品以上的命婦過來張羅宮中各類雜事?」
她入宮三年,每天都在觀察皇上,試圖討好他,這種討好看似有用,讓她在眾多佳麗中登上了皇貴妃之位,皇上尚未立後,她儼然已是母儀天下的六宮之首,但實際上,卻又好像沒什麼用,因為雖然她已是皇貴妃,但皇上寵幸她的日子屈指可數,至今她都未生下一兒半女,不免有些不安,擔心自己的位子坐不穩。
「嗯。」朱桓楊埋頭夾菜,漫聲應道。
「謝皇上恩準。」
「你放手去辦吧,吃菜。」他頭也不抬地招呼她。
「謝聖上。」馮貴妃謹慎地提筷,拘謹地夾起眼前的一朵蘑菇。
「愛妃,叫朕一聲小痹來听听。」朱桓楊忽地放下筷子,失去用膳的興趣,握起白玉杯,若有所思地說道。
馮貴妃像被針扎了一下,冷汗流了下來。
「小痹」這兩個字簡直是後宮禁忌,她不清楚這兩個字對皇上有什麼意義,但凡被皇上下令叫出這兩個字的妃子,幾乎都被關入了冷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