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走快點吧。解決完事情,便能帶你回去看你爹娘,或者把他們接來我那兒。看你們一家人想連喝幾天幾夜都沒關系,我們的河東干和葡萄酒及新豐西都很不錯……」
「我不要喝酒,我要知道你怎麼曉得我想他們了。」她扁著嘴,頹下肩,把身子全偎向他。
「你的家人待你極好,想念他們是應該的。」他想起弟弟谷南風方才在酒樓中醉醺的丑態,心頭又是一凜。
「那我們也快點回去你家,你一定也很想他們。」她拉著他的手往前狂奔。
「慢……」
「雖然一時還不能相認,但能夠回到家,總也是好的。」
「你跑錯方向了,我家在另一頭。」
她停下腳步,朝他咧嘴一笑。
「呵呵,我忘了我不知道你家怎麼走。」
比長風雙唇一揚,也笑了。老天有眼,送來了她陪他走過這段黑暗路啊。
司徒莫明快快樂樂地跟著他走了一陣子之後,便覺得腳步沉重、四肢無力了。因為一旦彎入居住街坊之後,她就沒新鮮事可瞧,包子又吃完了,整個人便蔫蔫了起來。畢竟,這邊的民宅或許漂亮了些,但對她來說,就是比谷里房子大,比谷里房子小兩種意思罷了,又不能拿來啃。
況且,谷長風從剛才開始就沒再開口說過話了。
「你家究竟到了沒?我們已經沿著這片白色丑牆走了很久。」她踢了牆一腳。
「這道牆已經是谷家了。」
「那你表情怎麼好像吃到腐肉一樣?」
他抿緊唇搖頭,覺得心情又開始復雜了起來。
「我知道了,你現在也覺得自己家的圍牆很丑吧。」
他抽動了下唇角,卻沒說話一一離家門愈近,他益發擔心起來。
雖說他如今扮相與之前迥然,但如果褚管事不錄用他,他便沒法子再于府里多待。
「牆這麼大,表示你很有錢。」她又踢了下牆。
「難怪有人要害你了,我娘老說什麼人為財死之類的。」
「記得進去之後,就當我是谷子婿,是他們北邊的谷家村親戚……」
「你已經說了幾百次了。谷子婿。」她搗著耳朵,不耐煩地噘了下嘴。
「我既已回到這里,便不容出一點差錯,定要找出毀我名聲、陷害我之人。」
「嗯嗯嗯……」她胡亂點頭,表示有听到,既而興奮地指著前方。「那里有門一一」
「訪客走這邊的暗室,此去便不要再多話了。」他面色嚴肅地領著她走到暗室前。
朱紅暗室緊閉著,不似往昔有護衛看守,他板著臉扣了幾下門上的扣環。司徒莫明也湊了上去,學他扣扣扣地敲了幾下。
沒人應門,谷長風的臉色更加沉重。
暗室向來都是由舊僕役林家男子擔任負責看守的暗者,從沒有過疏離職守的情況。谷長風又撞了幾下扣環。
「你敲得太小聲了,我來!」她對著門就是一陣拳打腳踢外加大吼大叫。「給我開門!」
「敲什麼敲!吵你老子睡覺!」暗室內傳來一聲不快低吼。
比長風只慶幸易容讓他的多數表情都顯得僵凝,否則他決計沒法子進入谷家而不動怒。谷家怎會任用這樣一個家伙當暗者?
比長風瞪著那扇門。
司徒莫明回頭看他一眼,決定繼續拳打腳踢那扇他不喜歡的門。
「看我把門踢破!」
「哪個不要命的!」暗室終于被人由里面拉開。
一個谷長風之前沒見過的男子敞著胸襟,露出胸毛與肚腩,一身酒臭地走了出來。
比長風置于身側的手掌悄握成拳。
司徒莫明皺著鼻子,覺得那個陌生男人很臭,一溜煙就躲到谷長風身後,埋首在他背後。
「是你這丑人吵你老子睡覺嗎?!」守門的顧武瞪了來人一眼。
「在下谷子婿,要找褚管事,之前已差人送過信來了。」谷長風壓低聲音說道。
「他出門了。」顧武打了個哈欠,又要把門關上。
「何時回府?」
比長風用手擋住了門,司徒莫明見狀,立刻上前幫忙推門。
「你又沒給我銀子,我干麼告訴你!你要等就坐外頭等,別吵老子睡覺……」顧武冷哼一聲,目光移到谷子婿身後的小娘子。「唷,想不到你這丑人也娶得到這麼一個俏娘子。」
彼武伸手就去抓她的。
司徒莫明閃開的同時,懷里長鞭也在同時出手。
彼武嚇得往後一彈,只見她長鞭打向大門,硬生生在門上削出一大塊長痕。
「你你你一一你打壞門賠得起嗎!」顧武大吼一聲,卻不敢再往前。
「我沒有惹是生非喔,我只打門沒把人打爛。」她抬頭看向谷長風。
彼武倒抽一口氣。
「可以麻煩你先去跟褚管事的人稟報一聲嗎?」谷長風盡可能有禮地說。
「老子沒空!」
此時,一名白發老者走了過來。谷長風認得他是在馬房照顧馬的徐錦,已在谷家工作約莫十年。
「顧武,你又在鬧什麼了。」徐錦將兩個陌生人打量過一會,客氣地問道︰「你們有什麼事?」
「不關你事,你回你的馬房!」顧武喊道,只忙著要關門。
「在下是谷家遠方親戚谷子婿,之前已梢過信給褚管事,想在帳房求一職位。」谷長風對著徐錦拱手說道。
「褚管事此時就在帳房,我順路帶你們過去吧。」徐錦點頭,朝他們招招手。
「你為什麼騙人?」司徒莫明沖到顧武面前,卻又被他一身酒臭薰得後退三大步。
「老子就不高興通報,不然你想怎麼樣?」顧武以為她怕他,得意洋洋地上前一步,還推了她男人一下。「說啊!你們想對我怎麼樣!」
司徒莫明一見谷長風被推,低吼一聲,快手抓住彼武衣襟,一使勁便把人整個人提了起來。
「你你你!放下我!」顧武掙扎不開,嚇得直冒汗。
「放到井里洗干淨好了,免得出來臭死人。」司徒莫明自言自語地提著顧武往前走,走了幾步才回頭問道︰「井在哪?」
「救命!」顧武大叫。
「莫明。」谷長風皺著眉低喚道︰「放人,過來。」
司徒莫明站在原地,一臉不情願地看著谷長風。
「莫明。」
司徒莫明把顧武扔了出去。
彼武被重摔到地上,發出慘叫聲。
「抱歉,她平素在村里我行我素慣了。」谷長風握住司徒莫明的手,對著徐錦說道︰「請您帶路吧。」
「你給老子小心,老子總有天報仇!」顧武躺在地上大吼。
「信不信我一拳打死你?」司徒莫明轉身對著顧武掄起拳頭。
彼武以為她真要動手,嚇得四肢並用地爬走。
徐錦看著顧武,忍不住搖頭嘆氣了起來。
「你們莫和那粗人一般見識。咱們這府里原不是這樣的,自從我們當家走了之後,這府里也就亂糟糟了。唉……」
「谷當家怎麼了?」谷長風跟在徐錦身後,目光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府內的一切。
只見僕役們三三兩兩地挨著嘻笑怒罵,庭院屋宅廊道下已有亂象不提,竟還有躺在花徑旁台階呼呼大睡之人,府中頹敗之相已現。
「我家老爺前陣子出門,不料卻惹上一場闢司,最後還墜馬落入谷底,現在尸骨都還沒找到,看來是凶多吉少了。」徐錦說。
「那麼……府中如今由誰管事?」
「褚管事擔了一些責任,二當家則說由他負責外頭酒樓的事……」徐錦想到二當家便先嘆了口氣,才又繼續說道︰「老爺的妾室也幫了些忙。」
「這麼多人管,應該管得很好。」司徒莫明說。
「多頭馬車怎麼拉?二當家什麼都想管,府內一下子多了一堆生人,每個人又都要安排自己人手。原來的家僕多半都被打散了……」徐錦邊說邊搖頭。「原是家丑不外揚的,但你們既要來討差事,我也就明說了,現在褚管事還勉強撐著家業,不讓二當家接手賣地售樓。若是過陣子,二當家真接手的話,你跟著褚管事也是要離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