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簡維政則成立一家新的廣告公司,正是得拚命付出的時期,經常搞到深夜才回到家,她變得多疑,不可理喻地懷疑他在外面養女人,因為種種原因,夫妻的關系降至了冰點。
直到有一天,簡維政意識到這樣下去不行,于是某天晚上,他拿了一張法國藍帶廚藝課程的招生簡章給她。
「你要不要學點才藝?就當作是出門透透氣也好。」他這麼說道。那是他的客戶所舉辦的課程,他想替妻子找點事做,也許心情會好一些。
當時的她極度厭惡待在家里,只要是能擺月兌家庭的束縛,就算只是短短幾小時的課程,不管學什麼她都欣然答應。
可惜,她並沒有珍惜簡維政的這份用心。
婚姻生活讓她失去了自己,幽默帥氣的年輕廚師就這麼乘機迷惑了她的心。
那個男人叫做丁邦瑞。他風趣、熱情,狂放浪漫的追求攻勢讓余曼青覺得自己彷佛又變回了美麗的少女,兩人開始展開一段不倫的關系。
然而紙終究包不住火,妻子的外遇讓簡維政痛心到了極點,終于,在一個沒有月亮的夜里,他遞出了離婚協議書,放她自由。
重拾自由之後,丁邦瑞領著她進入了美食與美酒的世界。
像是自暴自棄般,她夜夜笙歌,飲酒享樂,日子過得放蕩不羈,與外遇的對象再婚卻也再次離婚,直到年過三十,身體狀況開始出現問題,她驀地驚覺自己的青春已然悄悄流逝了……
她想,自己罹患肝癌一事,到底得歸咎于她那毫無節制的夜生活。
思及此,她擦了擦眼淚,發動引擎,往醫院的方向前進,從今天開始,她就要住進醫院進行治療。
她本打算向前夫與女兒道別,可倔強的性格終究還是讓她錯失了機會。
而且是最後的機會。
離開人世的那一晚,月亮很圓、很美,余曼青听見了護士們的談話,才知道今天是中秋節。
她躺在床上,忍不住苦笑自嘲,覺得諷刺至極。
別人是忙著回家團聚,她則是孤伶伶地在醫院里倒數自己的生命。
不過想想其實也無所謂,反正自從父母過世之後,她便再也沒有家人,即便有,也都是那些不曾往來的遠親。
常听有人這麼問︰如果人生可以重來,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
余曼青會說,她想回家。
是的,她想家了。
如果人生真的可以重來一次,她不會選擇離開自己的丈夫,不會拋下那個曾經屬于她的家庭,她會更愛女兒一些,會記得要好好珍惜自己所擁有的一切……
然而,上帝是公平的,沒有人的人生可以重來。
她呆茫地望著窗外的皎潔明月,淚水自眼角流淌而出,瞬間,有太多、太多的懊悔自她腦海里閃過。
她頓時心痛如絞,知道自己將會撐不過今晚。
最後,她輕閉上眼,嗎啡麻痹了生理的疼痛,卻麻痹不了心里的傷痛,在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前,她發了誓。
一個只能下輩子再來實現的誓言。
第1章(1)
轟的一聲雷鳴,余曼青倏地瞪大雙眼,驚醒了過來,發現自己側臥在床上。
眨了眨眼,她……沒死嗎?
敝了,她還沒死?她不是已經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嗎?
呆愣片刻,她很快察覺到眼前的景象並不是她所熟悉的病房,瞬間嚇得整個人跳了起來。
接著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綿軟的大床上,而不是那張又小、又硬、又難躺的病床。
她驚恐地環視四周,然後錯愕頓住。
這個地方她認得,這里是她家……不,更正確來說,是她和簡維政的家,那間他倆曾經共同擁有過的小豪宅。
可是,她怎麼會在這里?
是簡維政把她接回來的嗎?不,這不可能,他應該不知道她罹癌住院的事,然而正也是這個想法,讓她意識到好像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她幾乎是連呼吸都忘了,慌忙抬起手臂看了一眼,然後模模自己的雙頰,再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
手臂上的點滴管沒了,臉上也沒有氧氣罩,身上穿的更不是醫院的衣服,而是那件令人懷念的紅色絲緞睡衣。
突然,一個念頭閃過,她馬上連滾帶爬地撲到梳妝台前,瞠目結舌地看著鏡中的女人—她看見了二十三、四歲時的自己。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在作夢嗎?可是、可是……她不是已經死了?
正當她站在床邊、對這一切仍然模不著頭緒的時候,房門被打了開來,她嚇得整個人幾乎跳起,連忙回頭。
是簡維政,年輕時候的簡維政。
余曼青張大嘴杵在那兒,驚訝得不知該如何是好,那怪模怪樣讓簡維政多瞧了她一眼,可也只是一眼,他便別開了視線。
他連燈也沒開,扯松了領帶、月兌下西裝外套,顯得疲憊又煩躁。
瞬間,余曼青想起來了,她記得這一夜的事。
這時喬喬剛滿一歲沒多久,夫妻倆的關系已經僵化了好一段時日,這一夜,他凌晨兩點多才進家門,而且渾身酒氣,夫妻倆照舊發生了激烈爭吵,她甚至對他扔了香水瓶,砸傷了他的額頭。
那道傷口在他的額頭上留下了淡淡的疤痕……
想到這里,她心一緊,不由自主地走到他面前,突然伸手小心地撥開他額前的發絲。
但這動作顯然嚇了簡維政一跳。「你干麼?」他面露厭惡地拍開她的手。
余曼青瑟縮了下,僵了幾秒,卻還是堅持要確認她所懷疑的可能性。
「我只是想看看那一道疤。」她淡道。
「疤?」簡維政皺了眉頭,嗤笑了聲,語氣里有種令人心寒的輕蔑,「什麼疤?你又在搞什麼把戲了?」
她愣了愣,收回了自己的手,垂下眼睫。
所以,那一段爭執在這里還沒發生過。
然而她更想知道的是—「這里」是哪里?是作夢嗎?還是她死了,現在正身陷于某一種無法解釋的靈異狀態?
抑或她在生死轉換的瞬間,重新回到了過去?
不,這太荒謬了,可她也想不出個合理的解釋。
簡維政看著妻子不尋常的模樣,先是困惑地皺了眉,本想開口關心,可念頭一轉,反正最後都是以吵架收場,有什麼好問的?
于是他吁了口氣,道︰「我很累,沒心情陪你在那邊玩游戲。」
語畢,他解下領帶,拿了條浴巾便把自己關進了浴室。
蓮蓬頭下,方才妻子的眼神困擾著簡維政。
他們夫妻倆的關系已經交惡了很長一段時間,每當她看著他的時候,那眼神里不是怨懟便是憎恨,絲毫感覺不到任何的柔情與愛意。
然而剛才卻反常了……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那樣的眼神。
其實在他踏進房門的那一瞬間,他已經做好了一場激烈爭執的心理準備。
他幾乎可以想像,余曼青肯定會先狠狠瞪他一眼,然後開始數落他的不是,接著以一種瞧不起他的口吻,大罵他只會在外面喝酒、不顧家庭、不愛老婆等等千奇百怪的指責。
可是她並沒有、完全沒有。
她先是以一種近乎于驚恐的眼神打量了他好半晌,接著像是在看著什麼珍奇寶藏似地直盯著他瞧,然後慢慢走向他、伸手觸踫他的發絲。
那般深情似水的眼眸,就彷佛她還是那個深愛他的余曼青……
不,不可能。
瞬間他回過神來,立刻打斷了自己的妄想,並且暗忖,那女人肯定不知道又在玩什麼心機。
他不清楚對方究竟在打什麼主意,但他能夠肯定的是,余曼青永遠都不可能再以那般深情的眼神來看他,至少這輩子不可能。
思及此,他壓下止水手把,只是簡單淋浴了幾分鐘,隨後在腰上圈繞了一條浴巾,踏出了浴室,卻發現妻子已經不在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