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燈火雖不明亮,卻足以看清皮肉上烙出的龍紋印,六王爺震驚得向後退了一步。
「你……四皇兄?!」凝視著刑觀影的他,滿眼的不可置信。
四皇兄。
一位從小便失蹤的皇子,一位只在六王爺滿月慶賀圖畫中存在過之人。
對他而言,未曾謀面的四皇兄並不存在,甚至不存在于他的記憶中。如今,一見到象征皇子的龍紋印時,「四皇兄」這三個字竟自然地月兌口而出,不加思索。會有如此直接的聯想與反應,連六王爺自己都感到詫異。
「六王爺說笑了。」刑觀影淡聲開口,因傷而略顯蒼白的臉讓他的神情更加漠然。
「說笑?」六王爺挑了下眉,這樣的事豈能用一句「說笑」便解決?
「若是說笑,母後何需暗地派私兵將你捉到此處?」話雖是對刑觀影說,六王爺的目光卻鎖著太後。
「刑某曾擔任軍師,腦袋多少有點用處,為太後消愁解憂一事,還能幫上一點忙。」
聞言,顧生雲瞪了刑觀影一眼。是!他這一刀劃下去,確實是替太後解憂了。
「那這塊龍紋印又該怎麼說?既是說笑,你又何必割了它?」
淡漠地望著六王爺握在手上的血肉,刑觀影自嘲一笑。「那是一顆瘤。也許能一直相安無事,也許某一天會突然生瘡發膿,變成一顆毒瘤。」垂眸,他看著拿起手絹按壓著他胸前傷口的花靜初,那慘白的臉色仿佛傷的是她。
「以前,刑某無所謂,但現下,刑某開始貪生怕死了。」他伸手覆上她沾染著他血跡的手。「倘若能在瘤轉變為毒瘤前割除保命,何樂而不為?」
「割除保命?」六王爺不接受這樣的說法。「龍紋印象征的身分你豈會不明白?」
「六王爺看錯了。」刑觀影堅決否認︰「那不過是一塊腐肉而已。」
第8章(2)
「你……」皺起濃眉,六王爺轉向太啟。「母後是何時知情的?」
太後緊抿著唇不發一語,目光遲遲不與六王爺對上。
原本,她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若非皇上要她別再為了拒婚一事為難刑觀影時漏了口風,這樣不得了的大事不知還會被隱瞞多久。
人不為已,天誅地滅。就算不能趕盡殺絕,也得永絕後患。
「原本本王還不明白為何皇上說他錯了,錯在不該用賜婚七妹一事逼刑觀影表明身分。」原來如此。本是同根生,如何能成親!「但母後,您為何要這麼做?」
「為何不這麼做?!」太後怒吼一聲。「那個賤婢和先皇生的野種憑什麼待在皇室?!憑什麼當你的皇兄?!」
「所以四皇兄當年突然失蹤是您下的手?」
「是又如何?」太後仰高下巴。「說什麼也不能讓那野種坐上皇位,一丁點機會都不能有!」她護著自己的兒,何錯之有?
「啊!」六王爺震驚得朝後退了一步。身在皇室雖已心里有數,但親耳听見太後說出的殘忍事實仍是難掩心傷。
敝不得。
敝不得,他總覺得每當皇上提及刑觀影時老是一副有苦難言的模樣。
敝不得,十年前刑觀影辭去右相之職時,皇上會發那麼大的脾氣。
敝不得,他每次見著形觀影時總有一股說不上的親近感覺。
但,他不能怪母後,後宮里的爭權奪勢與勾心斗角並不輸政治上的操弄。只是他沒想到遭受如此殘忍對待的刑觀影當年竟仍毛遂自薦,親赴戰場為皇室贏得一場又一場的勝利。
「本王問你,」六王爺看著刑觀影。「當年你上戰場的理由?」
「當然是因著刑某的私心,」為了他夢中的女子能否極泰來。
「想藉此功高震主,被擁為王。」語畢,他不在意地揚了下唇。「結果只掙了一個右相之職,一氣之下便辭官不做了。」
哼!彼生雲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這樣的謊話虧他說得出來。
「王爺,我是刑觀影。」刑觀影正色道。
「就只是刑觀影而已。」和芸芸眾生一般,只是個普通人,只是個想要有人愛、有人疼的普通人而已。
听著听著,六王爺蹙起了眉,仿佛有什麼牽連被切斷了。
「至少你還是個軍師。」只要還在朝為官,便不怕他失去聯系。
「軍師任期,上個月已滿。」
「何意?」
見刑觀影沒有解釋的打算,顧生雲只好接口︰「十年任期確實已滿。」
「什麼十年任期?」
「十年前,觀影辭去右相之職時,皇上要他再當十年軍師,藉以挽留。」當時的顧生雲偏偏在場,剛剛好當見證人。
「十年期滿,便讓觀影自由。」
「自由?」這兩個字讓六王爺很不滿。「你想去哪兒?」
刑觀影朝著太後頷首。「承蒙太後恩澤,除上這顆瘤,去哪都成。」這是條件,換取日後平靜所需付出的代價。
「不留戀?」
聞言,刑觀影低聲笑了,微微震動的胸口讓花靜初的心顫了顫。
「六王爺有所不知,刑某所留戀的絕不會輕易放手。」刑觀影環在花靜初腰上的手收攏了些。
留戀的,絕不輕易放手?六王爺的眼微眯。反之,輕易放手的,絕不留戀。當真無法挽回?
「今後,你會在哪?」六王爺總覺得不能就這樣讓刑觀影離開。
「內人還需要花主。」倘若能拖住花主,或許還有一絲機會。
「花主可不能就此撒手不管。」被點名的花靜初恍若未聞,滿心滿眼只有刑觀影的傷。
「靜初。」刑觀影在她耳畔低喚一聲,只見她眼睫輕顫了下,心神卻遲遲無法回應他。
見狀,他心口一暖,歉疚之情也油然而生。那種恨不得代之而傷的心情他懂,也清楚花靜初此時內心的感受。
「王爺的交代刑某必如實轉達。」刑觀影向六王爺致歉︰「請原諒花主的失禮。」
「要本王原諒可以,日後請花主親自到王爺府一趟。」機不可失,六王爺可不會錯放。
「是。」唇微勾,刑觀影半掩的眸底閃過幾許暖意,幾許堪稱「兄弟情」的淡薄情意,但也僅止于此了。「太後與王爺若無其它吩咐,請容許爾等告退。」
抬眼,太後看著態度依舊淡漠有禮的刑觀影,心里對他的詫異是有增無減。位高權重的皇親國戚誰不攀求?她以為此行必定困難重重,甚至得大動千戈,因此暗地里還布下了不少人馬。
豈知,刀是動了,血也見了,傷的卻只有一人。
她似乎有些明白了皇上說的那句「他,絕不是母後該防之人」是何意了。但就算如此,就算從頭來過,她仍會這麼做,更不會後悔。
心慈手軟成不了大事,這是她的生存之道,為了保護自己所擁有的,再卑鄙的手段她也使得出來。
要怪,就只能怪他自己生不逢時。
靶受到六王爺的注視與催促,太後側過臉龐冷聲開口︰「走吧。」
心下暗松口氣,刑觀影冷眼掃過這個他曾經生活過,如今已殘破不堪、毫無留戀之處的廢墟一眼後,摟緊花靜初的腰一同躬身行禮。
「謝太後、六王爺。」
「靜初……靜初……」
耳邊好似有人不斷地呼喚她。
頭微偏,她見著了一張熟悉臉孔,而那親吻起來總是比她的唇還冷上幾分的唇瓣正對著她張合。
「靜初。」
是了,是她的爺在喚她沒錯,不稱「花主」,而是「靜初」。
心下一喜,她嚅著唇欲回應,貝齒卻上下撞個不停,發出咯咯咯的聲響;抬手掩唇,手亦抖得無法控制。
不僅如此,她全身上下肌肉抽動,胃部甚至因劇烈痙攣而令她開始干嘔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