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是……我也沒養寵物……」
事實上,論文進度順利應該是她最近唯一開心的事,她第三次交的論文大綱不僅通過了,還被指導教授稱贊。
這一切都要感謝淺見時人給她的啟發,讓她以訪談邱爺爺跟林爺爺的戰爭經驗為靈感,把論文方向換成自己比較擅長的口述歷史搜集與分析,主題則訂為日治時代台灣人的二戰經驗,至于要鎖定哪個區域做訪談則還沒選定,也許會回到花蓮也說不定,還可以順便幫他繼續尋人……
呃啊,不能再想到那個人了,不然她又要繼續自暴自棄了。
「小藍,你听起來真的很嚇人。」耿霽忍不住嘆了口氣。「我不能讓你就這樣委靡下去。決定了!下午跟我一起去看女乃女乃,我去你住的地方接你。」
「什麼……」
她還沒來得及答應或拒絕,耿霽已切斷通話。
雹霽是個說到做到的人,掛斷電話一小時後,便驅車來到紀海藍的住處,把委靡得跟梅干菜一樣的表妹拖出門。
「出來走走心情有沒有好一點?」
雹霽一邊在台北市區上演終極殺陣式的飛車表演,還不忘抽空關心表妹。
「表、表哥,你開慢一點!」紀海藍被耿霽賽車手式的開車法嚇得精神全來。
「喔,恢復精神了嘛。」耿霽頑皮地笑了,終于把車速放慢到一個有理智的駕駛該有的速度。
「這不好玩!」
有時候,阿霽表哥的幽默感真的很惡劣,紀海藍頓時非常能體會之前淺見時人被表哥捉弄時的氣憤心情。
「好啦好啦,對不起,不鬧你了。」耿霽把車開上環河高架道路,沿著河畔往市南的郊區開。「那現在可以跟我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吧?讓我們家的小太陽這麼委靡的原因。」
「嗯……」真是一言難盡,解釋得不好表哥會不會又跑去追殺淺見先生?
「沒關系,讓我來猜。」耿霽也沒有太期待她公布答案的樣子,自顧自地就猜了起來︰「八成跟你那個悶騷日本雇主有關,對吧?」
……阿霽表哥另一個讓人招架不住的地方就是,他真的超會猜別人的心事的,什麼事都瞞不過他。
「你不回答那就是嘍。」耿霽將車開下環河高架,在平坦筆直的環河快速道路上偷偷加快了一點速度。「我重申一次,談戀愛當然OK,但如果他欺負你,你知道我有很多方法可以整到他哭著叫歐卡桑。」
「噗……」紀海藍忍不住被表哥逗笑。「不用啦,我跟他又沒有在談戀愛。」
「是這樣嗎?」上揚的語調流露出強烈質疑。「那你現在是在失魂落魄個什麼勁,難道他對你做了什麼很過分的事,還是說了什麼很過分的話?」
「不,剛好相反,是我對他說了不該說的話。」紀海藍嘆口氣,向表哥解釋她跟淺見時人鬧僵的原因。
听完,耿霽興味盎然地笑了。
「小藍,你知道一般的主雇關系,是不會雞婆到這種程度的嗎?」
「我知道錯了……」紀海藍低下頭。
雹霽伸手搔了搔她的發頂。
「好啦,不要這麼消沉,我不是要罵你。」耿霽收回大手,將車子右轉上大橋。「只是,你要不要再想想你為什麼會這麼消沉?不然表哥我在旁邊看得都快內傷了耶。」
「啊?為什麼會內傷?」紀海藍跟不上表哥總像來自外星球的思路。
「算了,當我沒說,先知總是孤獨的。」耿霽搖搖頭。「我的妹妹們怎麼一個比一個遲鈍啊,這哪來的基因……」
他們過橋不久後即轉進一條蜿蜒山路,在岔路口別墅小區所設的管制崗哨與住在小區里的紀家大伯取得聯絡後,就往女乃女乃休養的大伯家別墅開去。
十分鐘後,耿霽將車停在別墅車庫外的車道上,然後像回自己家似地帶著表妹走到庭園別墅外的雕花鐵門前。
「好了,死靈氣退散!把你最陽光的笑容拿出來給女乃女乃看啊。」耿霽捏捏表妹的臉,伸手按了門鈴。
「阿霽——哎呀,還有海藍呀!快進來快進來,女乃女乃剛好午睡醒了。」庭園外的雕花鐵門與別墅主屋的銅門同時打開,紀海藍的大伯母,也就是耿霽的大舅媽,站在門口歡迎兩人。
兩人一進門,就看到袓母坐在客廳長沙發的正中間看著電視上的日本節目。
「女乃女乃,阿霽來看你嘆。」耿霽走到祖母面前,彎給了她一個擁抱,然後在她身邊的空位坐下。「你看,今天我還帶了小藍來。」
「女乃女乃,我是海藍,你今天好嗎?」紀海藍也給了祖母一個擁抱,在老婦人另一側的空位坐下。
老婦人見到外孫跟孫女來似乎很開心,笑著分別拍拍兩人的手回應。
「阿霽,海藍,你們來啦。」紀海藍的大伯父、耿霽的大舅舅紀鎮南從一樓書房走出來招呼兩人。
紀家上一代有三個孩子,長子紀鎮南,長女——耿霽的母親紀蔚南,以及麼子紀海藍的父親紀雅南。三人中以紀鎮南的事業做得最成功,獨力經營一家貿易公司,二十年前便在市郊的高級小區有獨棟別墅。軍人退伍的父親去世後,紀鎮南便把獨居的母親接過來同住,因此紀海藍他們過年時都是直接到大伯家團聚,因此對這里並不陌生。
「姨娜,你看你的內外孫都是帥哥美女哪,你這麼會生,有沒有覺得很驕傲啊?」紀鎮南用自家獨特的方式稱呼著母親,早听慣的紀海藍也見怪不怪。
「我們全都遺傳到女乃女乃的大眼楮深輪廓,長得好看是理所當然的嘛。」耿霽非常諂媚地摟住女乃女乃的肩膀,一點也不害臊地附和著。
老婦人雖因中風傷及控制口語表達的腦區而無法成言,卻不妨礙她笑得開心,深邃雙眼笑得都眯起來。
看見賦予自己生命的老婦人如此開心,在場的三人也跟著微笑起來。
「海藍,越大越漂亮了,交男朋友了沒啊?」紀鎮南關心起佷女的感情生活。
「哈哈,還沒啦。」面對大伯永遠不變的開場白,紀海藍早練就輕松推掉的太極功夫,然後也知道大伯下一句要接的話——
「怎麼可能?我們紀家的姑娘個個都像你女乃女乃年輕時那麼漂亮,怎麼可能會沒人追?」紀鎮南照慣例擺出義憤填膺的表情,然後起身到電視櫃拿起一幀放在木質相框里的黑白照片。
「你們看看,你們的女乃女乃結婚時真是個大美女對不對?」
紀海藍非常配合地接過相框,把那張大家沒看過一千次也有八百次的爺爺女乃女乃結婚照拿到女乃女乃面前讓大家一起欣賞。
即使看過數不清的次數,紀海藍還是覺得女乃女乃年輕時真是個大美人。
相片中穿著筆挺軍裝的爺爺站在右側,而一身款式典雅長袖白紗的女乃女乃則站在左側,手持一束百合捧花,臉上表情雖有些矜持,但五官立體的臉蛋與修長婀娜的身形,即使已泛黃的照片上只有黑白兩種色彩,但那份美麗,依然能撼動六十多年後觀看者的心靈。
據說隨著國民政府孤身來台的爺爺,對家人都在戰爭期間過世的台灣籍美麗女乃女乃一見傾心,苦追八年才終于抱得美人歸。
「姨娜,你看你年輕時真是個大美人!」孝順的紀鎮南找到機會就要稱贊母親。
老婦人笑得有些羞赧,目光往茶幾一瞥,紀鎮南立刻明白母親的意思,將茶幾上的紙筆遞給她。
別說了,好丟臉。
海藍比我美。
第一句是以日文寫成的,第二句則是中文。
「咦……」看著女乃女乃娟秀的字跡,紀海藍非常吃驚。「大伯,女乃女乃會日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