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著不成曲的歌,李鳳雛起身取了燈油,緩慢而折磨人地往國師身上倒,殘留著半口氣的國師拚命掙扎著。
「你也會怕嗎?你也想逃嗎?那麼,你可曾想過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被困在宮殿里,被火舌包圍、吞噬,燒得連灰都找不著,那期間……她會有多痛?!」話到最後,他笑意斂盡,眸露肅紅殺意,一把火丟到國師身上。
只見國師瞬間化為火團,在殿上痛苦掙扎,撞倒了琉璃屏風、玉碗銀杯,可憐他連呼救也沒辦法,只能從喉頭擠出悲鳴哀嚎。
李鳳雛冷眼看著這一幕,唇角笑意漸濃,慢慢擴大,最終揚臉放聲大笑,卻瞥見坐在橫梁上的冉凰此嚇得用雙手摀上眼。
摀得好,她確實該摀得緊緊的,因為接下來的畫面,他也不想讓她瞧見。
他身形似魅,冷不防地回身襲向其他官員,劍起血落,哀嚎聲四起,一刻鐘前還極盡奢華的集廣殿,一刻鐘之後已成人間煉獄。
「王爺,你說了不殺我們的!」有人邊逃邊喊。
「本王忘了。」他笑得萬般愉快,俊顏扭曲猙獰。
疾速,劍過,人亡。
他殺紅了眼,好似惡鬼般享受著殺人的麻栗快意,淒厲哀嚎听在他耳里,有如最悠揚的天籟,滿殿血腥味就是最酵厚的酒香,他醉在這片血流成河的地獄里。
「王爺…不要殺了、不要再殺了!」坐在橫梁上的冉凰此再也忍遏不住地吼著,聲淚俱下,害怕到快要發狂。
她渾身發顫,像是快要歇斯底里,看著底下他的惡行,心里涼透,頭暈了下,縴弱身子朝下墜落。
李鳳雛不理,像是貓捉老鼠地逗弄著最後一個官員,然听到古怪聲響,回頭,長劍一丟,迅如閃電地奔到底下,將差點落地的小女人抱在懷里。
他尚迷失在殺人的快意中,但是身體卻自動將她緊摟在懷,安撫著陡生的不安和突然消失的恐懼。
「王爺,得饒人處且饒人……」冉凰此淚眼請求,眼一閉,昏了過去。
垂眼看著她淚水橫陳的粉頰,再抬眼睇向早已軟腳不能動的社尚書,李鳳雛閉了閉眼,面無表情地抱著人往殿口走。
殿外,則影替他開了門,想接過他懷里的人,卻被他錯身拒絕。
看著淚流滿面的她,他的心微微的酸、微微的澀,教他好困惑。
第3章(1)
翌日,集廣殿清理出數十具殘缺尸骸,唯一幸存者杜尚書已經近瘋,完全無交代發生什麼事,此案未經攝政王指示,無人續查,結果草草結案。
此案無人續查還有另一個原因,因為緊接而來的,是一年一度的春搜。
春搜、夏苗、秋、冬狩,一年四度圍獵,乃是金雀皇朝不變的禮俗。
圍獵場就在皇宮後山的大片園林里,所有皇族都必須列席,就連後宮佳麗亦可出席,由皇宮十二衛統領帶隊,浩浩蕩蕩地出宮,旗陣蔽天,位屬于最末席的後宮佳麗們,個個精神抖擻,打算在皇上面前一展技藝,唯有一個人例外。
冉凰此在發抖,是因為冷,也因為怕。
「冉才人,這樣還怕?」身為主子的鸝昭儀看著坐在自個兒身前的冉凰此,很無奈的嘲笑。
馬兒不斷往前半跑半走,冉凰此嚇得說不出話,只覺得好可怕。
「一般都是才人伺候嬪妃的,眼前卻是我伺候著妳呢。」鸝兒逗趣地道。
「鸝兒∼」
不要欺負她了,她已經很可憐很可憐了。
「妳不會騎馬就算了,怎麼連坐在馬上都怕?」她忍不住嘆氣。「放眼金雀皇朝,尤其是後宮嬪妃,沒有不懂騎術和射技的。」
「我天生怕馬嘛。」冉凰此更用力地扁嘴。「而且,我也不覺得狩獵有什麼好玩。」幾天前才親眼目睹人間地獄,她可不想再看一回類似戲碼。
「怎麼這麼說?獵獲的數目愈多,就代表新的一年皇朝會興盛安康,這可是很重要的祭典呢。」鸝兒湊近她一些地道︰「而且,獵獲是可以帶回宮中烹煮的,炭烤虎肉妳嘗過嗎?」
冉凰此想著炭烤老虎肉,就突地想到那日,李鳳雛把國師給活活燒死時傳來的氣味,胃部一陣翻攪,險些吐出口。
「那日教攝政王給嚇得還不敢吃肉嗎?」鸝兒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那夜,攝政王抱著早已昏迷的凰此回良鳩殿,不發一語看著凰此許久才離開,她注意到他的袍子上沾滿了血,甚至有看似肉屑的東西,她便想凰此必定遭遇不測了,豈料凰此轉醒之後,只是不斷大哭,直到翌日,听聞集廣殿內大屠殺,她才知道凰此只是被攝政王的狠厲嚇住了,直到現在依舊不敢食肉。
「鸝兒,攝政王真的好可怕……又好可憐。」冉凰此悶了好半晌才道。
「可憐?」
「嗯。」經過那一夜,她可以理解李鳳雛為什麼會變得那麼可怕,也能夠理解他為何要一報還一報,只是手法太殘忍,殺雞儆猴也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
她不能說他殺人沒罪,但心里還是默默地接受他的作法,畢竟他不殺人,人也要殺他,為了自保,他不得不殺,只是……他就要永遠陷在這種殺與被殺的日子里嗎?
沒來由的,她心疼起他這樣的男人,淚水也是為他流的。
是環境讓他變成這樣,這一段歷程,他肯定走得比別人還要艱辛,今天換作是她,她的心也會扭曲的。
「還發什麼呆?到了喔。」鸝兒輕聲提醒。「好不容易能夠出宮打獵,待會妳要好好跟在我的身邊,知道嗎?」
冉凰此回神,用力點點頭。「我知道。」在這種人生地不熟的山林之地,要是不小心被人當了箭靶,可就冤了。
苞著下了馬,她不敢離鸝兒太遠,然而前方正在點將,鑾駕在前,統領在列,後宮佳麗以往在後宮個個養尊處優,如今個個身穿軟式盔甲,威風凜凜得像是要出征的女將軍,她這個很孬很沒用的小小才人,馬上決定有多遠就閃多遠。
眼前銀雪迭翠林,卻也能見整片不知名的花草綻艷,吐露著怡人馨香,尤其當風從山口吹來,香得教人肺腑舒暢,也凍得她直發抖。
好冷啊!是誰說春天到了的?
像個小老太婆朝樹邊走去,冉凰此靠著樹身掩去冷厲山風,卻突地听見極為細微的聲音,像是雛鳥的啾啾聲。
她左顧右盼,總算在草叢里發現一窩毛未長齊的雛鳥,看不出是什麼品種。天候這麼冷,為什麼鳥窩會在草地上呢?
她抬頭看了眼附近的樹,量了量距離,猜想,八成是從樹上掉下來的。
「這可不行,要是凍死了怎麼辦?」想了下,她咬了咬牙,扯下肩上的帔子,小心翼翼地圍在鳥巢四周,還確定風向,確保雛鳥確實不受冷風侵襲後,才滿意地拍了拍手站起身,往後退了一步,卻突覺有一股勁風從側面拂至,還沒來得及反應,整個身子就被人提起轉了一圈。
欸,發生什麼事了?
她傻眼地瞪著地面,自己的雙腳並沒有踩在地上,腰間還有一只手臂輕而易舉地將她提起。
緩緩把視線朝後頭探去,便對上一雙復雜的眸。
「……王、王爺?」不禁哀怨自己的命運很乖舛,為什麼就連打獵也可以遇到他?
李鳳雛微微瞇起狹長美眸,好看的唇微掀。「妳怕本王?」隨即把手中的箭藏到身後,丟往草叢。
誰想殺她?方才若不是他及早發現,只怕這丫頭,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那畫面教他心頭莫名震動,冷寒的黑眸朝發箭處探去,發現是從後宮那群人里射出的,但人數眾多,只怕無法查出個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