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門扇的另一邊,一名美艷絕倫的女子慵懶地斜臥在錦榻上,輕薄的淡綠色綢衣勾勒出那誘人的娜身段,一雙水靈的媚眼,正聚精會神地注視看盤坐在她眼前的男子。
距離她幾步外的唐熾,正依從她的指示行氣運功,將之前習得的內功心法從頭演練一遍,只見陣陣陰寒之氣自他膚表逸散而出,化作裊裊白霧將他包圍其中。
直至收功回氣調息,寒氣漸散,他這才緩緩睜眼望向她。
「看來你練得差不多了。」白荷隨手拿起擱置在一旁的小說,一把撕開外層偽制的封面,露出它百花心法秘泛的原貌。
「畢竟你的資質本就不錯,若不是你堅持要留住陽剛之氣,早就能隨我入百花宮繼續深造了。」媚眼惋惜一勾。「真是的,何必那麼看不開呢?其實當女人真的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困難啊。」
唐熾眼角微微抽搐幾下。
「不必了。」直截了當地拒絕。
「唉,你再這樣堅持下去,我可真要同情小蝶兒了。」帶笑的眼朝不遠處的緊閉門扉瞟去。
沒人料想得到,這門庭若市的百花閣背後的主事者,正是江卻上赫赫有名的百花宮;而艷名遠播的花魁白荷,正是那低調不曾露面的百花宮宮主。
這百花宮亦是以研毒為主的門派,尤其是針對花草植物間的相生相克,雖然毒藝成就尚沒能超越紫陽門,但在眾多毒派之中也算是數一數二的。
而且,百花宮的另一個特點是一一所有成員從上到下,清一色是女性。
當年被下令禁止習武的唐熾,因緣際會遇上了白荷;而在利益一致的關系下,兩人達成共識︰唐熾以百花宮尚想已久的赤陽作為代價,由白荷傳他功夫,助他奪取掌門之位。
人體氣調運行,女屬陰柔,男屬陽剛,是天地不變法則;而百花宮的招式練的是女陰之氣,本不適合男性修練,可唐熾正需要這女屬陰氣助他駕馭赤陽的毒性,故全然不听白荷勸阻,執意學習,白荷在無可奈何下,只好同意授他心法,讓他得以在陽體之下逆行生陰。
只是這樣一來,必會打亂他內調的氣體運行,體內日漸積聚的陰氣,亦會從體質根底產生干擾,嚴重時甚至會導致性別重置。
唐熾欲蓄積體內陰氣為自己掌控,卻又不願逆生為女,為了不讓體內陰陽失衡、不讓寒陰壓過炙陽,在寒氣據體之前必得固陽。
碧陽,最直接的辦法,便是。
欲念一動,陽氣便生。
所以,他就這麼順勢養成了收羅婬藥魅蠱的習慣,甚至埋首于提振雄風的藥理研究,用以鞏固體內的陽氣不致潰散。
而知道真相的凌蝶,則理所當然地淪為他試藥的實驗體,也順理成章成了他發泄的對象。
「要應付你的無度需索,她也真夠辛苦的了,難道你就沒想過多收幾個人替她分勞嗎?」
「人多口雜,難保不會出岔子,讓那頭老狐狸听了去。」唐熾冷哼。
他表面上低調不生事,安分做個閑散之人,就是為了不讓唐競天察覺自己私下修練的異功。
只要有朝一日讓他將赤陽拿到手,他必要那頭老狐狸嘗嘗陰溝里翻船的滋味。
「說到你家那頭老狐狸……」白荷姿態優雅地自一旁的果盤中拈起一顆葡萄放入口中,邊嚼邊道︰「听說你被趕出家門、強逼著到北境山巔走一遭?」
「消息傳得還真快啊。」真是壞事傳千里。
「呵,姑娘我的管道雖沒雙龍堂齊全,可也算是搬得上台面了,要不給你的那些消息從哪兒來呢?」下一瞬,白荷神色倏凜。「話說回來,這眠緋冢方圓十里內均是毒香遍布,若要硬闖,沒有厚實的內力根本無從抵御,更遑論你體內陰陽相克,光是要維持平衡就內耗甚重,還能怎麼成事啊?」
「宮主見過那花妖?」
白荷輕嘆。「去過,可惜沒見著,光是那山路上滿布的濃香就已教我受不了,只能功虧一簣。」
想她對鑽研花草之毒情有獨鐘,听到那花妖的傳聞豈有不動心的道理。
「白跑這一遭,就連本宮主都得休上十天半個月調養生息,何況是你這半調子,若你去了,簡直跟玩命沒兩樣啊。」白荷憂心道。
相較于她的擔憂,唐熾倒是顯得無謂。「倘若我執意前去呢?」
白荷媚眼倏眯。「你真不怕死?」
「這個問題,大概得等死到臨頭才會知曉答案吧。」唐熾聳聳肩。
第4章(2)
無言抿唇,白荷的目光忽地朝旁瞟去。「所以,那只小蝶兒也要一起去羅?」
頓了頓,唐熾神色不甚自在道︰「她若要跟,我也不反對。」
見狀,白荷不禁掩嘴嗤笑。「說得跟什麼一樣,離不開的明明是你啊。」
唐熾暗惱地瞪了她一眼。
「不過,要讓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陪著你一塊兒去送死,實在是太可惜了,不如把她留在這里,你自個兒上路如何?本宮主會代你好好疼愛她的。」
「宮主何不直接問她本人的意思呢?」語調略冷。
白荷直視著他,唇角玩味地撩起。
「那麼,要招她進門來當面問問嗎?」
一抹陰霾掠過唐熾眼底,周遭的氣氛頓顯僵凝。
白荷這話問得故意,他知道,卻不知該從何反駁起……
每每前來百花閣面見她,他總是差凌蝶獨守在那扇瓖金的紫惶門外,不讓她踏進門一步。
理由……他也說不上來,只是有種莫名的堅持,心里認為這里畢竟是白荷的房,充斥著太多太過的薰香,他不願凌蝶沾染上,怕是會污了什麼……
少頃,只听唐熾略帶咬牙道︰「除了跟著本少主,她哪兒都不去。」這答案她該滿意了吧?
可惜白荷沒打算輕易放過他。
「真有這麼死心塌地?明明本宮主大費周章替你打听來的鎖情蠱也沒見你使用,當真對自己的魅力這麼有自信?」
聞言,唐熾不由得緊抿著唇,面色微凜。
「對她,沒有使用的必要。」
「哦?是嗎?」白荷輕笑道︰「可惜,依你這扭曲的多疑性子,到了無法再繼續信任人時,終究還是會忍不住用了吧。」
唐熾默然不語。
不,他從來就沒有信任過。
所謂的忠誠,不過就是別有目的的取信動作,想從自己這里獲取些什麼,待他松懈戒心的那一刻,再給予致命的一擊。
所以,總有一天,她一定……
「對了,這個給你。」
被打斷思緒的唐熾茫然抬眼,下意識伸手接住白荷擲來的小瓷瓶。
「既然你決心要去,這東西或許能派得上用場,就帶著吧。」
「這是?」
「本宮主當年九死一生回返後研制出的解毒劑,雖然不知成效如何。反正橫豎都是死,就順便替本宮主試試吧,幸運點說不定還能替你保住小命呢。」
唐熾驀然一愣,隨即揚笑。「那就多謝宮主的好意了。」
「去吧。」袖子一揮,趕人了。
唐熾恭敬一揖。「告辭了。」
「對了,」白荷悠然托腮,喚住那準備離去的身影,「紫陽門掌門之位禪遞的那天,本宮主會去觀禮的,到時候,可別忘了咱們的約定啊。」
唐熾回眸,邪魅一笑。
「那麼,本少主就等著恭候大駕了。」
離開百花閣後,接著就是帶著赴死的壯烈決心上路……本來該是這樣的,那為何他們前進的步調竟是如此悠亂閑散、絲毫不顯急躁?凌蝶百思不得其解,卻也沒立場質疑。
畢竟,主子的命令是絕對的……所以,唐熾之所以會這麼做,應是有其考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