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梅公子的話,我早被怪老頭買去,全身的血都被喝光了。」喜鵲朗聲說著,說到自己精氣神都旺盛了起來。
獨孤蘭君薄唇一抿,雪色面容仰向月色,沒有一點同情神色,更無分毫想追問
誰沒有痛苦往事,她的不會比他多。
「你餓了嗎?郭大娘給了我兩顆饅頭,你也吃一顆,養胖一點,免得又有人把我當成趕尸的。我們邊走邊聊啊!」喜鵲覺得此時月色好、夜風正舒爽,正適合吃東西聊天,不由分說地便往他手里塞了顆饅頭。
誰要跟她邊走邊聊?當他是茶館里說書的人不成嗎?獨孤蘭君把饅頭塞回她手里,加快腳步往前走。
「我問你喔,你體內那個‘他’只會在晚上,你睡著之後跑出來嗎?所以,你晚上才不睡覺嗎?」
「你之前不是待在‘海牢’,那里白天能讓你睡覺嗎?」
「你真的不吃饅頭嗎?」
喜鵲小鳥-般地繞著他打轉,嘴里不住地嘀嘀咕咕。
獨孤蘭君驀地打停腳步,瞪著她紅潤的嘴。
喜鵲大喜,以為他終于要大開金口,急忙又補問了一題。「巫咸國是什麼樣的地方?」
「閉嘴。」他薄唇迸出兩個字來。
「可是一閉嘴就覺得走路很累,就會覺得害怕、覺得一個人很可憐,就會想念梅公子和東方姊姊……」她說著說著,淚水便在眼眶里打轉。
「那你就滾回去找她們。」
一只小手在他說話的同時,不由分說地扯住了他的衣袖。
「不行,我要照顧你。」她抽抽噎噎地跟在他身邊,卻是眼神堅定地看著他。他低頭望了一眼她那只將他衣袖絞得死緊的小手,冷冷地說︰「那就給我閉嘴。」
「你至少回答我一個問題。這一題你如果不回答,我晚上會睡不著,我晚上一睡不著,萬一不小心又遇到另一個‘你’……」她說。
「說重點!你的問題是什麼?」他冷瞥她一眼。
「那個——」她咽了口口水,突然又挨近他,低聲地問︰「梅公子是羅盈嗎?」
獨孤蘭君看著她,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發此言。
難道梅非凡說過什麼,讓她作出了如此聯想?還是他「巫冷」的身分,讓她聯想到了「梅非凡」的鳳女身分。但——這丫頭看起來不像如此靈光之人。
「梅非凡就是羅盈。」他說。
「那她怎麼會流落到民間?」喜鵲月兌口又問道。民間對于「鳳女」羅盈有著許多傳言,她真的好想知道真正的原因。
「她是被我連累的。」他冷冷地說道。
「你做了什麼?」
「十二年前,我為了不讓梅非凡——也就是羅盈——與北荻國一一王爺的兩個兒子其中之一成親,編派謊言說二王爺之子將會禍國殃民,間接導致二王爺一家被滅門。我是殺人凶手。」他絕美的臉孔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喜鵲倒抽一口氣,眼楮頓時睜得奇大無比。
「兩年前,如今的‘鳳皇’羅艷叛亂之前,曾找我一同謀反,我在她腦中看到一個名叫‘夏侯昌’男人身影,我知道那是支持她反叛的背後力量。還來不及防備,羅艷便已出手弒君,我只來得及把梅非凡送出宮。」
他在她的倒抽氣中,繼續說出他以靈力佔卜預知的事實。
「之後,我算出那個‘夏侯昌’正是北荻二王爺之子。也就是說,北荻二王爺的孩子逃過了滅門,正在想盡方法報復。這就是如今北荻國和東羅羅國戰爭、死人無數的原因。一切都是因為我的一念之差。」
言畢,他目不轉楮地看著她。
「你看得到我們腦中在想什麼喔?」喜鵲用力抱著頭,很怕他發現她腦中那些月復誹他的念頭。
「我不用看你的腦,也知道你在想什麼。」他瞥她一眼,嘴角不屑地一抿。「喔。」喜鵲傻傻地點頭,繼續問道︰「那你呢?你後來到哪里了?」
她沒忘記初識他時,他在奴隸拍賣市場上不似人形的模樣。
獨孤蘭君一愣,完全沒想到她竟又問回他的身上。
「我進了海牢。」因為那里最苦,該死的人最多,也最適合折磨他。
「海牢里頭真的人吃人嗎?」她害怕地問道。
「你真的想听嗎?」
「不用了,謝謝。」喜鵲很快地看了他一眼後,小聲地說︰「不過,你如果願意改成白天說的話,那時我就不介意听。」
「你要對我說的話就只有這些?」他瞪著她,想逼她表現出對于他害死無數人命的厭惡之情。
喜鵲看著他,回想著她剛才听到的一切。
那些國仇家恨弄得她皺眉搔腮,小臉皺得像一顆包子似的。他神色如此寒峻地瞪著她,應該是很希望她對此事有所回應吧。
「那個……你不是不喜歡說話嗎?剛才干麼一下子說那麼多話,我現在腦子快爆炸了。」喜鵲哀怨地瞪他一眼,還揉了兩下額頭。「不說了啊。」
獨孤蘭君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卻仍然沒從她臉上發現他原本以為會有的恐懼或厭惡神色後,他別開眼,冷冷地說道︰「你現在知道我身上背負了多少條人命吧。最好是現在就離開,免得這些冤魂來找我這罪人索命時,牽連到你。」
「你既自稱罪人,代表你已知錯了。」她伸手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獨孤蘭君感到有股暖意隨之竄入他的皮膚底下,讓他身子又是一陣微熱。他飯了下眉,快手揮開了她,低吼出聲道︰「所以,我既已知錯,那些人就活該白死?我就可以逍遙過日子?」
喜鵲啞口無言,只氣自己書讀得不多,說不出話來開導他。可她知道他心里其實是內疚的,否則不會對著她說出這麼一篇長長的話啊。
她嚴肅地看著他,絞盡腦汁之後冒出了一句︰「那個……你說了那麼多話,要不要喝點水?」
獨孤蘭君看著她一臉討好的笑容,突然間什麼氣也沒了。
罷了,她一個傻丫頭能懂得什麼?他不過是白費唇舌罷了。
他驀地轉身往前走,渾然不覺自己放慢了步伐,直到某人小跑步跟上他身邊,一只小手默默地抓上他的衣服為止。
兩人離開郭家村之後,依舊是維持著白天睡覺、夜里朝著巫山前進的方式。此時,前往巫山的道路兩旁,布滿了濃蔭參天的大樹,月影朦朦時,看來便是鬼影幢幢。膽子原就小的喜鵲,于是更加寸步不離獨孤蘭君身邊。
有時,樹林里除了他們走動的腳步聲之外-安靜得連一絲風吹草動的聲音都沒有,這時的喜鵲就會頭皮發麻,卯起來跟獨孤蘭君說話。
「什麼!你在三歲時就能看見神鬼,所以才被列為神官人選?」她一臉崇拜地看著他。
「這是與生俱來的能力,有何厲害。」他說。
這幾日獨孤蘭君因為不堪她一路叨念,最後只得同意每日回答她一些疑問。
「但你昨天說過派遣到各國的神官需要通過十種試煉,才能合格。你說你每日練功時間是別人兩倍,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神官啊。所以,你還是很厲害啊。」
「努力就能做到的事,算什麼厲害。」他瞄她一眼,面無表情地繼續說道。喜鵲眨著眼,頓時有種被人瞧扁的感覺。他是在諷刺她學趕尸招式時,三番兩次手腳打結的笨拙嗎?但她後來還是學會了啊,而且「定尸」那招還學得特別好!
「我還是覺得很厲害,因為我不管再努力,還是會出狀況啊。」她一聳肩,無所謂地傻笑地說道。
「我指的是一般人。」
什麼意思?喜鵲皺眉默默地跟在他身後半晌之後,才有點意會過來——他的意思是她不是一般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