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鳴,好感人啊……喜鵲紅著眼,在心里用力地祝福著他們。
「鳳女、鳳女……鳳皇召見您呢!您跑哪里去了?」一連串的叫喚開始遠遠近近地朝著梅林包圍而來。
「一會兒再過去。」他牢牢握住了羅盈的手,不讓她離開。
「鳳皇召見我呢,我一會兒就來找你。」羅盈拉著巫冷的手,用力呵了兩口熱氣。「巫冷哥哥的手好冷,一會兒記得去加件衣服。」
羅盈走後,夜色在瞬間吞沒了整座梅林。
喜鵲驀打了個寒顫,連忙跟著獨孤蘭君走進那座隱入夜色後,便開始讓人覺得白得觸目驚心的白玉宮殿里。
他一進入屋內,整個人便癱倒在地上,如絲長發披散身後,修長身子不住地打著冷顫。
「羅盈,別去。我已經佔卜過了,鳳皇召你,是想叫你嫁給北荻國的王儲啊。」他痛苦地喘著氣說道。
喜鵲心急地想上前,可才跨出一步,就看到一團面目猙獰的灰色魂體正掙扎著從巫冷的後背鑽了出來。
喜鵲嚇得雙膝一軟,用力地閉上眼楮,可無論她閉得多緊,眼前的一切還是清楚地浮現在她的眼前——
她眼睜睜地看著那團模糊的灰影怪物,一寸又一寸地擠出巫冷的肩胛骨。巫冷痛得在地上蜷成一團,狠狠地咬住手臂,像是沒法子忍受怪物從他體內鑽出的痛楚。
「娘……爹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不要練攝魂術啊!」灰色怪物驀地探出半個身子,巫冷發出一聲撕裂骨肉般的大叫。「啊!」
啊!喜鵲驀地從床上驚坐起身,冷汗涔涔地拍拍胸口,悄悄地看向獨孤蘭君。她她她——她看到了夢里那只灰影怪物正伏在獨孤蘭君背上,邪惡模樣甚且比夢里的樣子還驚恐駭人十倍不止。
敝物的灰色身軀是由數個臉孔般大小的灰團所組成。她看不清五官,但覺得每一張面孔都猙獰扭曲,每一顆頭都齜牙咧嘴,血盆大口像是巴不得能咬斷彼此的臉一樣,除了一張臉之外——
在那團灰影怪物的中央,有一張閉著眼的臉孔,那是——
獨孤蘭君的臉。
喜鵲驚駭得四肢無力,看向灰色鬼怪身下,獨孤蘭君正皺眉沉睡。
灰色怪物察覺了她的視線,朝著喜鵲直撲過來。
「救命!」喜鵲大叫出聲。
獨孤蘭君驀然睜開眼驚坐起身,灰色鬼怪在瞬間鑽進他的肩胛骨里。
他身子一震,驀地看入喜鵲眼里。
喜鵲對上他那對黝亮如星的黑眸,她白眼一翻,直接昏了過去。
第3章(1)
當喜鵲再度醒來時,身邊別說是怪物了,就連個影子都沒有。
她心一慌,半滾半爬地滾下暖炕,快步走出柴房,抓住冰大娘急問道︰「力娘,你有看到跟我一起來的那個人嗎?」
「他剛走,要我別吵你。你們累壞了吧,從天亮一路睡到太陽下山都沒醒來呢。」郭大娘拍拍她的手臂說道︰「我怕你睡到餓了,正要拿饅頭去給你呢。」
「我去找他,謝謝大娘。」喜鵲急著找人,卻沒忘記接過郭大娘塞給她的兩顆饅頭,轉身便要上路。
「已經入夜了,你一個姑娘家不安全啊。」郭大娘不放心地跟在她身後。
「我們這些時日都是夜里趕路,不要緊的。」喜鵲回頭對郭大娘一笑,繼續快步向前。
「那位公子應該還沒走出我們村子,不如我帶你走一段吧。」郭大娘拎過掛在門上的一口燈籠,領著喜鵲往前走,邊走邊問道︰「你們打算要去哪里?」
「巫咸國。」喜鵲說。
「唉呀。」郭大娘皺著眉,連忙挨近她,搖手連連地說︰「那地方去不得啊!」
「為什麼?」喜鵲問。
「听說巫咸國那里的祭族人都被詛咒了……而且里頭還有很多‘那個’……」郭大娘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後只是含糊地說道︰「我不好說得太清楚,你們能不去便不去吧。去了,就怕回不來。」
「他原本就住那里的,沒事的。」喜鵲也不敢再追問,怕又問出什麼會讓她驚哭出聲的答案。
她這幾日被嚇得還不夠嗎?先是趕尸,然後又是昨晚的灰影鬼怪。
那她現在趕著去找獨孤蘭君,是想再被嚇一次嗎?
喜鵲緩下了腳步,猶豫地咬了下唇。
「原來你夫君是巫咸國的人啊,難怪他會知道我那兒子交代了什麼。巫咸國能人異事多,只是……有時對待祭族人的手段也太殘忍了一些。」郭大娘嘆了口氣,拍拍她的肩膀後說道︰「總之哪,你們小心便是。往前再沒岔路了,你直直往前走就會到達巫山山腳。」
「多謝郭大娘。」喜鵲對郭大娘一笑,轉身快跑了起來。
她決定了,就算是會被嚇死,她也認了。
梅公子既把她送給獨孤蘭君,要她好好照顧他,她怎麼可以讓他落單呢?
而且,她還有很多事要問他。關于昨天的夢境、關于他和梅公子及羅盈之間的關系,還有那只灰色鬼怪……
喜鵲跑到上氣不接下氣時,總算看到獨孤蘭君的背影。
月光之下,那長發絲緞般地染著光澤,白衣幽幽地閃著光,清瘦背影看起來顯得無比孤單。
「我總算找到你了!」喜鵲雙手大張地沖到他面前,擋去他的去路。
獨孤蘭君沒說話,繞過她,繼續往前走。
「你別想偷偷溜走,我是跟定你了。」喜鵲抓住他的衣袖,一臉堅定地說。
「跟定我?」獨孤蘭君沒看她一眼,冷冷地說︰「然後等著再被嚇昏一次?」
「你你……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麼?」她咽了口口水,顫聲問道。
「你看到了另一個我,不是嗎?」獨孤蘭君睨了一眼這個只到他肩頭的小家伙。
喜鵲望著他幽涼的眼,想起那一團像魂又像鬼的灰色鬼怪,她驀地搖頭,大聲說道︰「那個是妖怪,那不是你!」
「那是我。」自五歲被他爹朦上眼,開始修練攝魂法之後,一部分的他已經和體內那些被攝入的灰魂合為一體。
喜鵲驀揉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還是覺得很害怕,但腦子卻頻頻浮現夢中那個痛苦又孤獨的少年巫冷。
獨孤蘭君見她臉上猶有懼色,他扯回自己的衣袖,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只是,他才走了一步,衣擺卻又被她給抓住。
「放開。」他冷冷一喝。
喜鵲佯裝沒听見一般地繼續跟著他往前走,嘴里兀自問著她想問的事。
「那個……那個……你會怕那些東西嗎?」
他不理她。
喜鵲左右張望著烏抹抹的樹林,她覺得自己應該繼續跟他說話,否則他若是不小心打了盹,另一個「他」又跑出來,她八成會被活生生地嚇死啊!
況且,那個「他」看起來很饑餓,而她長了這麼一張圓臉,看起來就是很好吃的模樣啊。
「那些東西……你知道的……就是你說的另一個‘你’,是什麼時候開始跟著你?」喜鵲決定整個晚上都要不停地說著話。
「他們第一次出現的時候,我七歲。」他說。
「胡扯,怎麼可能。」喜鵲心情變好了一點,原來他還會開玩笑,不算太拒人于千里之外嘛。
「為什麼不可能?」獨孤蘭君緩下腳步,居高臨下地睨著滿臉傻樣的她。
「七歲的孩子還是個娃兒,能干麼?」她自認說得很有道理地用力點頭。「誰告訴你我是尋常孩子?」他問。
「反正,不管你有多不尋常,七歲就是七歲!就像梅公子交代我要跟著你照顧你,我就會跟著守著不放一樣的道理。」她雙手叉腰,感覺這樣說起話來比較有氣勢。
「滿口的梅公子,你以為自己是她的誰?」他瞄一眼她一臉激昂,繼續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