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儒之倒沒想那麼多,他放開陸蕪,輕輕的替她理了理頭發,確定兩個人看來都沒有異狀後,便應門讓嫣娘進來。
嫣娘推開了門,看到陸蕪有些驚訝,表情微帶歉意地道︰「哎呀一?司大人我來得不巧,你和陸首領在談事情嗎?」
陸蕪暗自翻了個白眼,心懷成見地想著現在部落每個人都知道她與司儒之關系匪淺,誰都知道兩個人關在房里怎會是在談事情?嫣娘這不是明知故問?說不定還是刻意跑來打斷的呢!
司儒之搖了搖頭,「謝謝你的點心,以後不必這麼費事,你只是暫時在這里幫忙,並不是我司某人的奴婢。」
「司大人是我的恩人,服侍司大人是天經地義的事,做個小點心算不上什麼。」嫣娘若有似無的看了陸蕪一眼,「只是不知陸首領也在這,這點心就少了一點點。」
「沒關系,你的好意我們都知道,這點心我也少吃,女子都愛吃甜食,讓陸蕪吃了也無妨。」司儒之笑道。
「沒錯,我吃!」陸蕪接過嫣娘的餐盤,看到里頭有精致的四色糕點,二話不說用手抓了便放進嘴里,沒兩下就吃掉了。
這點心一入口,即使她不喜歡嫣娘,也不得不承認中原的點心真好吃,是她從來沒吃過的味道。
陸蕪粗魯的模樣,讓嫣娘不著痕跡的露出了個厭惡的神情,但只有一瞬,又恢復了巧笑嫣然。「看來頗受陸首領喜愛呢,以後嫣娘會多做一些的。」
東西都被吃了,嫣娘似乎沒有理由再留下,但她美目一轉,看到一旁幾上擱著的雅托克琴,粲笑道︰「司大人也彈琴嗎?嫣娘自小學琴,這西域的雅托克,嫣娘也算熟悉,若蒙不棄,可與司大人切磋一下琴藝。」
司儒之笑道︰「這是當然。不過這里會擺琴,是陸蕪在學呢。」
「陸首領在學琴?司大人公事如此之忙,還要教琴啊——」她拖長了尾音,像在暗示陸蕪不貼心似的,接著柔聲道︰「其實陸首領想學,嫣娘也可以教,兩個女子總是比較方便……」
「不要,我要和司大人學。」陸蕪一口否決,而後還像炫耀似的道︰「我還要向他學唱中原的歌呢!」
「陸蕪!」因為她不客氣的語氣,司儒之眉頭微皺,不明白她對嫣娘的敵意從何而來。
不過嫣娘像是不在意,依舊笑吟吟地道「若是唱歌,嫣娘也可以教,嫣娘過去曾在父親壽宴上獻唱,賓客們都很滿意。」
又會彈琴又會唱歌,還害她被司儒之警告,陸蕪臉一沉。「你該不會琴棋書畫都會,還能談詩論文吧?」
「可以這麼說。」嫣娘笑得溫柔,但話里包含的驕傲可不只于此。「嫣娘雖有才女之名,但當然比不過司大人,然倘若司大人願意交流切磋一番,嫣娘倒有幾分自信不會讓司大人失望。」
陸蕪這下悶了,嫣娘外貌已有八成像萱兒,如今又琴棋書畫皆通,不就更像了嗎?司儒之對他的前妻一直牽掛不下,現在又來了個幾乎是同個模子印出來的人,他會不會又將感情投注在嫣娘身上?
不過……太詭異了,怎麼會有人像到這種程度?
「你如此像那個人……又刻意接近司大人,該不會是有什麼企圖吧?」陸蕪忍不住直問。
「什麼?!」嫣娘像只受驚的小鹿般直搖頭,「嫣娘像誰了?嫣娘沒有什麼企圖啊!陸首領如此懷疑,叫嫣娘怎能接受……」
「陸蕪,你這話太過分了!」司儒之皺眉斥責,他已看出來陸蕪是吃醋了,而她的性子就是直率的表現出來,但嫣娘不過是一番好意,她說這話,也未免過火了。
還說沒有企圖!才一句話就讓她挨罵了。陸蕪瞪了嫣娘一眼,不悅的起身。「算了,那你們就繼續交流切磋吧,我要走了!」
說完,她頭也不回的出了門,連關門都懶。
司儒之無奈的搖搖頭,生氣了就走人,陸蕪這任性的性子他也得好好改正一番,否則別說對整個金虎族不好,他若要與她長久,也會是個大問題。
「司大人,陸首領似乎對嫣娘很有成見……」嫣娘難過的垂下眼瞼。
「她個性就是這樣直來直往,你別介意。或許是自尊心強,不想讓你教琴吧,別想太多了。」司儒之安慰著她。
話雖然這麼說,但方才在場的每個人——包含離去的陸蕪——都知道事情絕對沒有這麼簡單。
第6章(1)
這次金虎族與狼族的戰爭,死傷不少。與中原軍隊的當場掩埋不同,依金虎族習俗,尸體一定要帶回來,因此許多尸體最近才在涼州軍的協助下,陸陸續續被運送回來。
這近百具的尸首,其中也包含了幾十具中原俘虜,所以當眾人唯司儒之馬首是瞻,問他如何處理時,他只淡淡地道︰「交由金虎族自行處理。」
他這句話里有多少暗藏的意思,沒有人知道,只是把問題丟回了陸蕪身上,金虎族人只好舉行一個集會,由陸蕪裁決。然而同時許多中原的人也參加了集會,希望有機會能領回親友的尸首,回鄉入土為安。
陸蕪坐在議事廳的大座上,听完下屬的報告,表情也十分沉重。要是在過去,族人的死活根本不會影響她,但在司儒之的諄諄教誨下,她也開始覺得死了這麼多人,心里有種抑郁的感覺升起。
「全部拖到樹林里吧,讓樹林的猛獸替他們了結此生,希望他們下輩子能好好輪回。」陸蕪最後做了天葬的決定。
然而這樣奇特的風俗,卻無法被中原人接受,議事廳里開始鼓噪,一個溫柔的嗓音突然在這時候,針對陸蕪而來——
「陸首領,你們金虎族,都是這麼輕率粗魯的對待勇士的遺體嗎?」
聲音不大,卻十分清楚的進到每個人的耳朵里,讓陸蕪皺起眉頭。
「你是什麼意思?」她瞪著開口的嫣娘,在金虎族還沒有人敢這樣和她說話。
但自從這個很剌眼的女人來了之後,金虎族里似乎就多了一個族群,對她總是側目,甚至清楚表現出不屑或是鄙夷,因此她甚少到中原人的村寨,省得看他們不順眼,一不小心干掉幾個,司儒之大概一輩子也不會原諒她。
嫣娘或許自恃有司儒之撐腰,中原的大伙兒也知道嫣娘與他交情非凡,因此這種與金虎族首領直接對抗的事,就由她來出頭。
她無所畏懼的瞪著陸蕪,義正辭嚴地道︰「為民族、為大家舍身而死的義士,自然是要入土為安,豈可隨便扔在樹林里讓動物啃食?你究竟是什麼心思,居然要讓這群偉大的犧牲者曝尸荒野、死無全尸?」
「你在說什麼廢話?」陸蕪自然沒有她言語犀利,只覺得她莫名其妙在找碴,而這自然又歸咎于她想攻擊自己好在司儒之面前出頭。「在咱們金虎族就是這樣處理的,尸體就是往林子里放。別忘了你現在站在誰的地盤上,要住咱們的土地,就要用咱們的方式處理。」
「你這是污辱了那群先烈,也侮辱了金虎族救人的大義。」嫣娘氣不過,她刻意站到一直噤聲不語的金虎族眾人面前,想爭取這群樸實憨厚的族人支持。「你們的首領一點都不尊重你們,也不仁愛,就算是首領也要講道理,難道你們就看著她實施暴政,任她將你們親友的尸首胡亂處理,死都不得其所?」
「這有什麼不對?」金虎族人你看我、我看你,不明白嫣娘究竟在氣什麼。
「這大大的不對!人死了就是要入土為安,否則如何輪回轉世?難道要一輩子在樹林里做個孤魂野鬼嗎?你們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