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蕪的表情慢慢變了,由提防變成深思,又從深思轉為挫敗,看來她是真的察覺了自己的問題,而不再只是單一直線的覺得司儒之辜負了她的努力,無視她的用心。
「所以,我做錯了嗎?」她看著他的眼神,可憐兮兮的,瘋虎成了小貓。
司儒之心一軟,婉言道︰「你是做錯了,但如果現在開始改過,還不算晚。」
她覺得更難過了,不由得又小心翼翼地問道︰「那你會更討厭我嗎?」
「我從來不討厭你,所以沒有「更’討厭。」因為他的關系,讓她變得信心全失,動輒得咎,司儒之其實很厭惡這樣的自己。
當他在戰場上見到浴血奮戰的她時,他更進一步明白了,他對她的感情早在不知什麼時候萌芽了,而在以為自己要失去她的時候,倏然綻放,連他都無法否認這樣強烈的情感沖擊。
他突然在床沿坐了下來,陸蕪一下子和他靠得這麼近,幾乎全身僵硬起來,警戒的望著他,詎料他突然伸出手、彎,以一種不會太緊,卻也絕對不算放松的力道擁住她。
「公事說完,咱們說私事。」想到那血腥的一幕,他到現在還是無法釋懷,抱著她的手,又情不自禁緊了些。「你知道嗎,你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我……」她只能怔怔地望著他,一方面因為他的親近而心慌意亂,另一方面又緊張著不知道他的用意,一顆心亂得方寸全無,連話都說不好。
「你有沒有想過,在你如此對我示好,展現你的愛意之後,若是又用那種令人無法接受的方法在我眼前消逝……你認為我受得了嗎?」他半是責備,半是心疼地質問。
「可是……可是你又不喜歡我,我想讓你喜歡我,所以只好用那種方式,只是沒想到還是被我搞砸了。」說到這里,她又是一臉挫敗。
「誰說我不喜歡你?」他深深地望著她那雙原本桀驁不馴,如今卻因愛他而變得怯懦的明亮雙眼。「我若不喜歡你,會這麼擔心你嗎?會硬生生改變計劃,率大軍救你嗎?又會怕你失了軍心,所以故意在眾人面前對你嚴厲嗎?陸蕪啊陸蕪,我或許開竅得晚了些,但我要告訴你,我也是喜歡你的,不管是被你感動或者我自己動心了,總之,你的付出沒有白費,我也不會讓它白費。」
其實,司儒之在發覺自己的愛意之後,深感自己利用她心情這點十足自私,甚至因為她全然的信任與討好,害得她受傷了,如果愛情可以這樣利用,簡直就是褻瀆了她單純的情意。
他真的覺得,在這場愛情里,他欠了她許多。
他的話如雷般重重擊中她,令她呆愣了好幾秒,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怔怔地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真的。」
「你也喜歡我?」
「我也喜歡你。」
陸蕪又呆了,突然大吼一聲,嚇了司儒之一跳,然後顧不得自己身上有傷,用力的反抱住他。
「你也喜歡我?!你也喜歡我!太好了,哈哈哈哈哈……」
她純然的欣喜,完全忘卻之前和他的過節,只知自己的付出終于有了收獲,當然要用力慶賀,哪里還會顧忌什麼。
只是司儒之就苦了,他「施力」抱著她原是表達親近,但她「用力反抱住他」,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呃……陸蕪,你輕點兒,我快喘不過氣了……」
金虎族大勝回歸後,如何安置那些中原人質,成了一個大問題。
若是直接送回原籍,保證沒有多久又會被狼族給抓回去,畢竟他們家鄉已陷入戰亂。但送到附近的城池,又不知哪里適合他們。何況要讓這些人落戶,也要先有戶帖,才能讓地方官府接受,但戶帖早在戰亂中遺失,要去哪里尋?
懊是頭痛萬分的司儒之,對這件事卻十分鎮定,因為他早在事前就想好了他們的去路。
實施教化,有什麼比實際融合兩個民族更快?
當金不換來詢問他如何處理這件事時,他只安排這群中原人民先在金虎族搭簡易村寨生活,並直言這群中原人有助于他的教化工作。
「讓他們協助?」金不換臉都歪了,「但他們和我們的生活習慣差很多,而且你們中原人很奇怪,好像讀書識字的人就比較高高在上一樣,對我們族民不太瞧得起……」
「高高在上?你放心,這件事我會解決。民族融合最快的方法,就是激烈的對立,等這種情況激化到了極點,破而後立,就是兩個民族開始了解對方的時候。屆時那群中原人會知道,自己並不是高高在上,而你們也會了解,他們不是你們想像的那麼市儈討厭。」他泰然自若地說著,像是完全感受不到接下來可能會經過多大的激蕩與爭執。
金不換听不懂,不過既然司儒之都這麼說了,他便回報陸蕪,讓族人照著做。
因此,這群中原人平時除了建設自己的家園外,同時開始農耕及畜牧工作,至于幾位伶俐女眷,則派給司儒之及其親兵做婢女,平時趁著這些大人們不在,替他們洗洗衣服、整理內寢等等。
司儒之的新女婢名為嫣娘,因為公務繁忙,他目前還沒見過她,不過她將他的內寢整理得井井有條,衣服被褥也洗得干干淨淨,令他頗為贊賞。
身為中原在金虎族內最大的官,司儒之自然要在大伙兒安定之後來個安撫慰問,雖然他很想懶洋洋的睡三天大覺,但有些事仍是非做不可。
當他和陸蕪來到中原部落時,受到了極大的歡迎。在他們眼中,司儒之就是活菩薩,是他救他們月兌離苦海,還承諾他們能回到穩定平安的生活,當然對他的敬仰便如江水般滔滔而來。
數百名漢人搭了幾十座簡易帳篷,吃住自然不便,司儒之一間間慰問,在旁邊的陸蕪都不耐煩了,他還是擺著溫和的笑臉,令她不禁佩服起他的耐心。
當他來到一處草場時,一群正在鏟草的漢子遠遠地就和他打起了招呼,天氣寒冷,連說話時都口吐白霧。司儒之等人靠近他們,正想問問適應得如何時,陸蕪卻好奇地道︰「哎呀!你們的衣服怎麼長草了?」
長草?司儒之朝她目光落下之處一看,不由得失笑。那群漢子有人的外衣破了,破掉的地方岔出了幾縷干草。司儒之恍然大悟,笑道︰「好方法,在這里御寒的衣物取得不易,虧得你們想到將干草放入衣服的夾層中,成了最好的襖子。」
「這方法是嫣娘想的啊,幸虧有她呢!」一個漢子臉色微紅地笑道。「倒是嫣娘自己最近反倒開始不穿北方的衣服了,說是嫌笨重不好干活,還穿起南方姑娘的輕紗襦裙,大伙兒還真怕她凍著了。」
「穿裙子?」陸蕪皺起眉咕噥,「裙子就好干活了嗎?真不明白。」
司儒之沒听到她的低語,「嫣娘?」很是熟悉的名字,想了想,他輕啊了一聲,「是負責我起居的那位姑娘吧?」
「是,就是因為嫣娘心靈手巧,當時大人的親兵來挑人時,才會找了她去。」那漢子搔了搔頭,有些興奮地指手畫腳。「還有我們吃不慣金虎族的一些東西,都是嫣娘稍加改善,才變得可以入口了。」
難怪他覺得最近的伙食似乎比較好吃了,看來跟嫣娘月兌不了關系。這女人引起司儒之莫大的興趣,下意識問道︰「她現在在哪里?我想見見她。」
「她現在在學堂里呢!」那漢子指了一個方向。「她說司大人來金虎族是來實施教化的,我們中原子弟當然也不能含糊。她在我們鎮上還沒被狼族毀壞時,也算得上是才女,現在領著一群孩子教他們學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