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忘順口提起表哥們為她虛構的身分,言語之間瞧不出一絲的心虛,甚至還帶著一股江湖兒女的爽朗之氣。
瞧她這模樣,他眯了眯眼,眸心中閃過一絲懷疑,但眼神又隨即變得堅定。
她就是她!
現在他最該做的,不是懷疑、不是確認,而是將她留在身邊,只要留下她,當年的真相終有一天會水落石出。
他向來自詡忠義,但這一次不得不將道義放兩旁,他收起了所有的情緒,冷然對著自稱殷氏的汪襲綠說道︰「邊關軍情緊繃又缺糧,為了不影響軍心,我只好悄悄回京找皇上要糧,誰知道卻在押糧回邊關時,路上又遭遇埋伏,但你卻湊巧救了我,倒讓人忍不住懷疑這樣的巧合。」
隨著他冷然的話語,汪襲綠的水眸愈睜愈大,滿含著不敢置信的錯愕,有听過恩將仇報的,卻沒听過用這種蹩腳的借口想要羅織旁人入罪的,她頓時怒氣迸發,咬牙瞪著他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懷疑這個湊巧乃是人為,在證明你的清白之前,為了皇朝安定,我不能輕易放你離開。」
「你明知道是我救了你,怎可這樣恩將仇報?」她氣得咬牙。
她還是他妻子時,總是賢良而淡然,倒不似這般張牙舞爪,多了一股鮮活之氣,他饒富興味的打量著她氣呼呼的模樣,深邃的眸中快速閃過一絲笑意,但仍一本正經的說道︰「這世上雖有巧合,可是巧合也是可以設計的,誰又知道這是不是你與賊人設下的局?你恰巧救了我,又恰巧長得很像我已逝的妻子,未免有太多恰巧。誰又能保證你不是雲瀘國派來的細作呢?」
汪襲綠見他甚至連眸光都迸出懷疑探究,不滿的反駁道︰「我要是細作又何必救你,讓你淹死豈不是更干脆?」隨即她又問道︰「將軍意欲為何?」
「我的傷口還需將養幾日,等身子略好些,便得趕回鴻雁關,你們主僕得跟著我一起走,直到一切詳查清楚了,自會放你們歸家。」
他是大將軍,他上頭還有一個老將軍,她連一個都對抗不了,更何況如今是他們爺孫倆聯合起來,她除了接受,別無他法,但也不想無止境地被拘在他身邊,那對她來說太危險了。
「敢問將軍多久可以查明?」盡避心里恨不得伸手抓花了他的臉,但汪襲綠仍是忍著氣,面無表情的冷聲問道。
「時間倒是不一定,但夫人放心,本將軍自會細細查明,絕不會冤枉了夫人,在食宿上也不會虧待了夫人,夫人只須安心地跟著本將軍回鴻雁關即可,一旦證明了夫人的清白,本將軍自會讓人安全的把夫人送回家,並且鄭重報答夫人的救命之恩。」
「報答倒是不敢奢望,只希望將軍不要冤枉好人便行。」汪襲綠不佳的語氣充分表達了她的不忿與無奈,她還刻意咕噥了一句,「下回我倒是知道救人這檔子事,不能隨便做了。」說完,她端起桌上的茶盞,慢條斯理的輕啜著,送客的意味十足的明顯。
雖說兩人的夫妻情緣只有短短的一年多,但她對褚靖南的性子倒也模了個七、八分,基本上一旦他做下了決定,便再無轉圓的余地。
就像當初他不樂意與她的親事,所以盡避成親後她做了無數的努力,終究無法得到他的心一樣。
出乎褚靖南的意料之外,她很平靜的接受了他的決定,盯著她疏離冷淡的模樣,他幽深的眸光忽而閃過一道精光,但他並沒有多說什麼,認命地讓半屏有禮地請了出去,然後眼睜睜的看著那扇厚實的木門在他眼前砰的一聲緊緊關上。
他置于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他發誓,這一回他一定不會再做錯,更不可能再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自己了。
鴨兒江的江水依舊川流不息,在明月的照射下,江面閃著點點耀眼的銀光,倚著欄桿的汪襲綠輕嘆了一口氣,原本她只不過想靜一靜,便讓半屏去做自個兒的事別來擾她,誰知道這一待就待到了月上中天之時。
隱約記得這中間半屏來喊過她用膳,只不過突然被不按牌理出牌的褚靖南氣到了的她,壓根沒有食欲,所以她揮揮手打發了半屏。
如今,倒當真有點餓了。
經過了那麼多,又做了娘親,她的性子是不如當初離開褚家時的烈性,但仍不免有些心煩,不過既然一時想不到法子解決,那麼就忍他、隨他了吧。
想通了,汪襲綠不想再折騰自己的身體,她這身體啊,經過假死和生子,早就有些掏空了,禁不得折騰的。
正準備踅回屋子,喚來半屏去讓客棧廚房弄點吃的,誰知她人都還沒走進屋子,一旁便傳來熟悉的嗓音——
「你倒是安然自得得很,虧得娘急吼吼的讓我趕來,深怕你受了一星半點的委屈。」
清冷的嗓音劃破寂靜的黑夜,汪襲綠抬頭,看見那張面無表情的俊顏,頓時大喜,頓時咧開了一朵笑花。
「三表哥,你怎麼來了?」她驀地沖上前,仰望著居高臨下看著的他,只恨自己嬌弱,要不然早就學著三表哥上了屋檐,哪里需要這麼巴巴的瞧著。
望著她臉上那真切的喜意,江成玉原本冰塊似的臉色和緩了許多,卻仍不忘睨她一眼,這才飄然而下,落在她面前。,倒不是他有做梁上君子的嗜好,而是這客棧早被褚靖南左三圈、右三圈的安排了一堆的人,他想不動聲色的找人,只能這般偷偷模模了。
「我若再不來,你就要被人給綁回邊關去了。」
聞言,汪襲綠的心窩子起了一陣暖意,這兩年多若不是有姨母一家人不顧一切的為她保命,只怕她和兒子都很難活得下來,對于江家,她有著滿滿的感激和虧欠,這次之所以選擇隱忍,有一部分的原因也是因為他們。
「這一遭只怕是逃不過的。」
「你若不想去,就不用去。」若是他們父子幾個還護不住他們母子,他們就當真白活這一遭了。
以前他從未有過攀權附貴的想法,畢竟對醫者來說,眾人在病痛面前都是平等的,但是經歷了汪襲綠唯有裝死才能離開的慘烈之後,這兩年他刻意結交一些權貴人士,因為通常愈有權勢的人就愈怕死,而他這個神醫,自然也就成了他們的座上賓。
「玉哥哥,我只怕沒得選。」
「只要有咱們江家在,你就不可能沒得選。」江成玉冷聲說道,他本就生得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如今一收起笑容,渾身仿佛散發著一股子凍人的冰寒氣息。
許是因為和位高權重的人交往得多了,他的氣勢也益發驚人了,雖說他這模樣挺能唬人的,偏偏汪襲綠就是不怕。
「玉哥哥,我知道江家因為幾個哥哥的經營,已經再不同于往日,可是咱們面對的是當朝赫赫有名的大將軍,惹怒了他不打緊,可若是驚動了皇上,那可就是殺頭的罪過。」
假死前,她因為褚鎮南而有誥命在身,雖然品級不高,但好歹也是個有品級的,現在若是死而復生,說嚴重些,那可是個欺君之罪啊!
隱姓埋名的生活是一回事,和褚靖南這個男人正面對上又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她很清楚因為姨母的關系,江家萬萬不會扔下自己,但她怎麼可能讓江家跟著承受這種有可能被抄家滅族的大禍呢?再說了,若不是她一時心善,又怎會陷大家于這樣的境地之中?
既是自己種下的因,自然該由她來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