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麟希。」
唉,這三個字真像唐三藏念給孫悟空的緊箍咒,唐麟靜輕嘆一聲,用口技改以屬于唐麟希的男聲回道︰「知道了。」
她努力壓下煩躁的心情,看著葉寬先下了馬車,拉開簾子後,她也下了馬車,府中老總管已得到消息,快步出來迎接。
「世子,你總算回來了。」
唐麟靜在心里重重嘆了一口氣,抬頭看著眼前沉肅巨大的宅子,對她而言,這就像一座華麗的囚牢,她又吐了口長氣後,這才跨步走進宅院。
「老爺跟夫人都在房里,夫人又大鬧了一場,老爺正在安撫,世子又得辛苦了。」老總管亦步亦趨的跟著、說著,一雙老眼不爭氣的紅了。
「我沒事,老總管不必擔心我,去忙你的吧。」她知道老總管對自己的心疼,她伸手拍拍對方的肩,示意有葉寬跟著就成了。
老總管這才默默退了下去。
事實上,近十年前發生的那件憾事,知情者不多,除了莫老太醫,其他的就是母親院子里的奴僕,還有趕去處理的老總管,這些奴僕忠心不二,緊緊守住了世子早已殯落的秘密。
唐麟靜沿著青石小徑走到爹娘住的東院,兩名服侍母親的丫鬟向她行禮,臉上難掩羞怯,她僅點點頭。
基本上,要如何分辨奴僕是否知道她一人分飾兩角很簡單,一種就是像老總管這樣,會替她感到不忍難過,另一種就是像這兩個,天真單純又面露嬌態。
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也沒有永遠的秘密,所以她步步為營,小心謹慎的計劃她的自由到來。
思緒間,她從半開的窗戶看到父親正幫背對著自己的母親拿著茶杯,伺候著她喝茶,而後父親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抬頭往她這兒看了一眼,又低頭跟母親說了些話,便將茶杯放到一旁的桌上,走了出來。
「希兒。」唐介謙看到女兒既欣喜又愧疚。
「爹。」唐麟靜淡漠行禮。
身後的葉寬也跟著行禮。「侯爺。」
唐介謙僅點點頭,目光只看著女兒,他很清楚女兒要扮成高壯的兒子,身上及腳上都得做手腳,走路的方式還有聲音都得改變,要學習這些要耗費多少心力,他全都看在眼里,他虧欠女兒的實在太多了。
整理好思緒,他命兩名丫鬟退出院子,才又開口,「先去看看你娘吧,她很想你。」
唐麟靜看著幾個月不見更顯蒼老的父親,明明才三十多歲,卻似五旬人,但這就是深愛母親的父親,永遠都把妻子放在第一位。
「我比誰都清楚她想念的是誰。」她苦笑的說完,轉身往房間走去。
「你在怪爹,是嗎?」唐介謙忍不住問道。他不是沒發覺女兒的心隨著時光流逝離自己愈來愈遠了。
唐麟靜停下步伐,頭也不回的道︰「我能理解爹對娘情深意重,只是……十年了,爹對當時的決定一樣堅定嗎?」丟下這句話,她大步走進房間。
唐介謙無法回答,他明白女兒心中愈積愈深的怨慰,十年了,妻子的病仍是時好時壞,連有醫聖之稱的莫老太醫都無法治愈,而女兒扮了兒子十年,借助哥哥的身分替妹妹說好話,卻遲遲等不到妻子的一絲憐惜。
他抬起頭,這才發現葉寬仍站在原地,他有些猶豫的道︰「她……這一趟沒太驚險吧?」
「不管有沒有,侯爺是否該正視一個問題,她……將及笄了。」
在外人眼中,葉寬也許只是唐麟希的貼身隨侍,但除了他,還有在戀月別莊伺候唐麟靜的兩名丫鬟,謝盈跟花小紫,他們都是天濟盟的弟子,與唐麟靜有著師兄、師姊妹的關系。
他們願意跟隨著她、支持著她,並在她需要變換身分時,成為她的另一個替身,皆源于對她的不舍及心疼,這幾年來,他們都看著她是如何撐過變男變女的可悲日子,因為,大多時候,她都只能是唐麟希,無法做自己。
唐介謙無法回答葉寬的話,他一直在逃避那個問題,他甚至無法正視葉寬的眼楮,只能尷尬的別開臉,將目光移向半開的窗,看著屋內的動靜。
「希兒,你終于回來了。」謝彩容欣喜的起身,激動的握著兒子的手,抬頭看著他漂亮的容顏,這張臉幾乎完全遺傳她傾國傾城的容貌。「我的兒子,我的兒子啊——」
「是啊,娘,希兒回來了。」唐麟靜淡淡一笑。
看著這張跟自己有九成相似的面容,她深深覺得老天爺待謝彩容極好,有一個專情的丈夫,還有一張幾乎沒有衰老的容顏,若真要挑剔,就是那雙眼楮不夠清澈,即使此刻充滿笑意,仍給她一種無法形容的驚悚感,那是一種從小到大被傷害的強大恐懼,好像她的脖子又再度被她掐住,她逐漸無法呼吸,她就快要死了……
「希兒,你怎麼臉色發白?是不是人不舒服?快叫大夫,大夫啊!」謝彩容的聲音突然拔高,慈母神色轉眼便帶著瘋癲,眼神也變得驚慌。
「娘,我沒事,只是有點累。」唐麟靜盡可能安撫她,也努力調整自己的呼吸。
「累?只是累?」見兒子用力點頭,謝彩容略微心安的讓唐麟靜扶著自已坐下。「府里在外的家業不少,我跟你爹說怎麼不派人去收外地的帳務偏要你去,你是咱們侯府世子,一去就幾個月的,有沒有瘦了?」她又看又模兒子的臉,嘴里是抱怨也是關切,許是不久前才鬧了一場,她的眼皮愈來愈沉重,可是又舍不得睡。
「娘,你先睡會兒,兒子也回房梳洗休息。」唐麟靜好言哄道。
謝彩容起初還是不肯,後來實在拗不過困意,這才在兒子的半哄半勸下回到床上睡了。
唐麟靜吐了一口長氣,步出房間,看著站在門外的父親。「我想回房,」她再看向葉寬,體貼的說︰「你看你要回房休息還是要去戀月別莊,你有三天假,等休息夠了就馬上去辦我交代你的那件事。」
葉寬點點頭,「我去戀月別莊。」留在這里,看著她跟瘋魔的夫人相處,他也會難過。
葉寬向兩人拱手後,先行離開。
唐介謙不是沒有注意到女兒對葉寬的態度比對自己更好,但他無能為力改變什麼,他知道他很自私,但是為了心愛的妻子,他只能犧牲女兒。「葉寬離府,爹讓總管再安排人伺候你吧?出府時,身邊至少有個侍從。」
「希兒暫時都會待在府中,爹要安排隨侍,不過是給外人看的,真要外出時,希兒隨便叫個小廝跟在身邊就好,還有,葉寬從來不曾伺候過希兒,我待他如兄長。」她目光炯炯的定視著父親。
唐介謙語塞,再看著她抬頭挺胸的轉往/自己的院落走去,心里的愧疚更深。
沒錯,葉寬是兒子的隨侍,但靜兒是女兒身,貼身伺候的事,自然不會落在葉寬身上,而是知道她是女兒身的兩名嬤嬤在照料。
唐麟靜咽下鯁在喉間的酸澀,卻也忍不住在心里罵自己,委屈什麼?她是現代魂,也不是真的唐麟靜,干麼難過呢?何況,在府里,還是有比父親更心疼她的人。
她走到熟悉的獨立院落,這里是南院,也算是侯府的禁地,只有特定奴僕可以進出,像是此刻,兩名年約五旬的嬤嬤已經站在門口等著她。
「世子,熱水已備妥了。」兩個嬤嬤眼眶泛紅的看著她。
她們原是當年母親嫁進侯府時,娘家安排過來幫忙母親持家的嬤嬤,沒想到卻成為多次將年幼的她從母親手中搶救下來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