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圓別走!
看著她翩然轉身,他焦躁不已,迫切地想喊出來,聲音卻卡在干澀的喉頭。他哪有資格挽留她?兩人再度相見,她不恨著自己,已是萬幸。
他深深地呼吸,一遍又一遍,安撫自己不安的情緒。
沒關系,她不肯留下來,他可以主動去找她。
他有九十天的時間,這九十天,他會一點一點地消弭與她之間的隔閡,從前不曾給過她的,如今他都要盡力彌補。
上天垂憐,他還有九十天的時間能夠對她贖罪,她將是他最後這段人生路上,唯一值得追尋的那顆星星。
棒天,陸宗岳正式出院。
他重傷初醒,身體依然虛弱,原本主治醫生希望他再留下來多觀察幾天的,他去世的父親和院長是好友,醫院的VIP病房自然也會為他騰出空間,他無須急著離開。
醫生不懂,他趕著出院並非擔心自己佔用醫療資源,他不是那種會為眾生著想的男人,他就只是怕自己時間不夠而已。
他生命的另一頭,早已跟死神掛上了勾,他可沒時間浪費在醫院里,一分一秒都十足珍貴。
丁茉莉親自開車來接他出院,前晚她接到通知趕到醫院時,他假裝睡著了,閉門謝絕訪客,她只得怏怏離開,等到今天才跟他見到面。
一見到他,她就小鳥依人地撲進他懷里。「宗岳,你總算醒了!你知不知道這陣子我有多擔心你?」
她哽咽地啜泣,淚水沾濕了清麗的容顏,曲線玲瓏的胴體顫抖地依著陸宗岳的胸懷,梨花帶雨,柔弱堪憐,是個男人怕都會心軟不忍,擁著她輕憐蜜愛。
曾經,只要她稍稍紅了眼眶,便能哄得他滿腔不舍,可在他最孤單無助的時候,卻怎麼也等不到她一滴真心的眼淚……
陸宗岳動也不動,對佳人的撒嬌冷然以對。
他知道,自己並非完全的麻木,他對這女人還有感覺,只是這感覺夾雜了懊惱與後悔,以及對自己深刻的嫌惡。
他恨自己竟然曾經愛上這樣一個女人,和她勾搭上的那個男人究竟是誰?在他昏迷時,他們商議著乘機牟取鮑司的利益,對方看來也是在公司內工作。
鮑司里有內賊,而他的身邊有個心早已背叛他的女人。
他素來自負聰明,沒有誰可以欺瞞他,沒想到他其實是最笨的那一個。
有些事情總要等到死了才能看明白,而他也算是死了一回。
「宗岳,你怎麼了?」丁茉莉動情地哭了一會兒,總算察覺他不對勁,愕然揚起嬌美如花的臉蛋。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說著,玉手就撫上他胸膛,穿進衣襟內,有意無意地撩撥著他。
「拿開。」他冷冷低斥。
「什麼?」她一愣。
他瞥向她,深邃的目光在那張精致的容顏上打轉。
她真的很美,如果說容貌是一個女人的武器,她無疑是個重武裝的高手,再加上那凹凸有致的火辣身材,以及恣意揮灑的女性魅力——她,是任何男人的美夢。
卻是他的惡夢。
陸宗岳閉了閉眸,暗暗調勻呼吸。
謗據他和死神議定的交易,自己名下的所有財產,無論是動產或不動產,其中有半數必須遺贈給死神指定的那間育幼院。
但他還有另外一半可以支配,除了給繼母和弟弟留下足夠讓他們衣食無憂的一部分外,其他的他決定都給圓圓。
丁茉莉和她那個不知名的男人,都別想從他身上騙到一毛錢!
為了拔出那個藏身于公司的內賊,他暫時不能跟這女人撕破臉,必須耐著性子跟她周旋。
「……我很累,你先起來。」他放軟了語氣。
「喔,我壓到你了嗎?」丁茉莉這才從驚愕中回神,慌忙起身,她剛才是嚇到了,陸宗岳從不曾以那樣嚴厲的口吻同她說話,她想自己是听錯了,瞧他現在看她的眼神,不是挺溫和的?
「既然你累了,我就先送你回家吧,你好好睡一覺……」
「出院前我想先洗個澡,你幫我把西裝帶過來了嗎?」
「帶是帶了,可你不先回家一趟嗎?」
「我要先進公司。」
「現在就去?可你的身體……」
「無所謂。」他淡淡地。「馬上Call各部門主管,要他們準備開會,跟我報告公司最近的情況。」
「唉!就知道你這個工作狂的脾氣永遠都不會改。」丁茉莉嬌嗔地嘆氣,將裝在衣袋里的西裝遞給他。
他接過衣袋,逕自進了浴室,關上門,站在淋浴間的蓮蓬頭下,冷熱交替,讓那激烈的水流痛痛快快地沖擊自己全身上下。
他活過來了。
活過來後,才更發現自己從前那樣愛著那個女人有多愚蠢!
幸好,他不會再愛了。
將到生命的盡頭,他不會也不必再浪費力氣去愛一個人,太令人心累。
他只須做好自己該做的事,安排好一切……
第1章(2)
淋浴餅後,陸宗岳換上墨綠色的西裝,系上粉紅色領帶,胡子刮得干干淨淨的,整個人看起來神清氣爽、帥氣逼人。
丁茉莉看得眼楮一亮,伸手過來就想挽他,他稍稍側過身子,用一個整理領帶的動作,不動聲色地拉開了與她的距離。
她一時未察覺他的疏離,笑著說道︰「我已經打電話進公司了,他們一個小時後就會準備好開會。」
「很好。」他點點頭。
兩人來到醫院的地下停車場,坐上一輛粉紫色的MiniCooper,這是陸宗岳去年送給丁茉莉的生日禮物,她喜歡得不得了,當晚,就把自己系上蝴蝶結,包裝成一份桃色禮物回送給他。
她很懂得玩這些調情手段,比起她,圓圓簡直呆板得像根木頭。
圓圓……
想起身材消瘦的前妻,陸宗岳的心口不覺抽了抽。
到了公司,全體主管都已準備好要開會,陸宗岳大踏步走進會議室,西裝筆挺,身姿傲然。
除了臉色蒼白些、身材瘦削些,他看起來和以前沒什麼不同,一樣的自信昂揚,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煥然英氣。
與會諸人不覺都打直背脊,收起心頭最後一絲散漫——他們的執行長回來了,這男人可從來不是好惹的!
業務部、制造部、國際營運部、研發部、行銷部、財務部……各部門主管輪番進行報告,包括目前的業務運作情形及未來各項計劃的工作進度,務求讓重新回歸的執行長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掌握公司最新狀況。
陸宗岳坐在主位,目光淡然地一一梭巡過會議室內的每一個人,這里頭幾乎可說聚集了公司內部所有的菁英,那個和丁茉莉勾搭共謀的男人,想必就是其中之一。
會是誰呢?
會是那個剛剛跟老婆協議離婚,正為每年必須支付大筆贍養費而苦惱的業務副總嗎?
或是那個長得斯文俊秀,對人溫柔體貼,在公司十分受女同事歡迎的行銷部經理?
柄際營運部的主管是去年才空降來的台日混血,已經結婚兩年了,但誰知道呢?男歡女愛的兩個人有時未必受婚姻的束縛。
總不可能是那個負責掌管公司幾間工廠的總廠長吧?他已經一大把年紀了,是從公司草創時期就一直跟著他父親的老臣,很難相信他會背叛公司。
難道是他特地從美國聘請回來的研發副總?因為兩人在美國念書時曾是學長學弟關系,對這位聰明絕頂的學長,他向來很是佩服……
每個人都有可能,每個人他都不相信。
陸宗岳驀地閉了閉眸,重新活過來後,他才恍然醒悟自己身邊真正能信任的人是一個也沒有,自私自利的他從來沒想過和自己的員工坦誠相對,他們之間只存在著利用和被利用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