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她還來不及開口,一道冰冽的聲嗓搶先落下。「你在干嘛?」
杜唯一震,轉過頭,春雪不知何時來到涼亭附近,遠遠地望著兩人。
他微笑。「春雪,你來了啊。」
「春雪?」老婦听他喚這名字,臉也跟著轉向聲音的來處,春雪卻像是有意避開老婦的注目,別過頭。「春雪!是我啊,村上嬸嬸,還記得嗎?」
老婦看不到她冷淡的反應,只是親熱地堆著笑。
「村上嬸嬸。」她低聲打招呼,語氣禮貌而疏離。
「好久不見了,春雪,這幾年你都到哪兒去了?過得還好嗎?」
「我很好。」
「要不到村上嬸嬸家坐坐吧!」老婦邀約。「我請我家媳婦做點家鄉料理給你們吃。」
「不用了。」春雪急忙搖頭。「我們還有事,得馬上離開了。」
「這麼快就走?」老婦錯愕。「你好不容易才回來一趟的……」
「是這樣的,婆婆,」杜唯看出春雪的局促,機靈地替她解圍。「我們訂了中午的飛機,得早點趕去機場。」
「這樣啊。」老婦不免感到遺憾。
「謝謝你跟我聊那麼多,村上嬸嬸。」杜唯對老婦笑道。「下次有機會我們再過來看你。」
「一定要來啊!春雪,你要保重,有空常回來看看我們這些老鄰居,大家都很想你呢!」
「是,那我走了,再見。」
兩人與老婦道別後,回到屋里,春雪狀若漫不經心地問︰「你們都說了些什麼?」
「沒什麼啊。」杜唯聳聳肩。「她只是告訴我一些你小時候的事。」
春雪顰眉,不語。
他看出她似乎有些不愉快,盡避她的表情仍是一貫的淡漠。「你不高興嗎?我惹惱你了?」
她別過眸。「我不喜歡到處打探別人隱私的人。」
杜唯深思地注視她。看得出來她對人的防衛心很重,就連對老鄰居,也一副盡量疏遠的態度。
「抱歉,我只是好奇。」他有禮地道歉。
她橫他白眼,一聲輕哼。「你的責任是把我帶回台灣,不是好奇。」
脾氣不小呢!
他看著她,嘴角揚起,似笑非笑。「看來你頗有點個性,我想你外公應該會喜歡你。」
第3章(2)
他錯了!
很明顯,顧長春對她的第一印象並不怎麼樣。
「你就是寧寧的女兒?」老人靠坐在床上,眯著眼,雷達似的銳利目光將她從頭到腳掃了一遍,而且對自己所看到的並不滿意。
春雪直挺挺地站著,任由這個初次見面的外公評估自己,不疑不懼。
「你長得不像你媽。」他話說得直率,語氣隱約有批判之意。
春雪冷淡地響應。「不好意思,我好像遺傳我爸比較多。」
「確實如此。」顧長春不悅地冷哼。「而且你的氣質也不像我們顧家人,光看你的穿著,就是一副窮酸樣。」
素色針織衫、毛呢格子裙,她知道自己穿得是很普通,不是上流品味。
「很抱歉,我薪水不高,治裝費有限,買不起太好的衣服。」她語鋒譏誚。
彼長春听出來了,鷹眉一挑,打量她的目光多帶了幾分興味。「你性子好像挺傲的。」
她不吭聲。
「你這個性,是遺傳自你爸,還是你媽呢?」
「……」
「說話啊!我問你問題,你就乖乖回答。」
「我就是這個性。」她抬起下巴,毫不示弱地迎視老人犀利的眼神。「不是誰遺傳給我的。」
「你的意思是,你爸你媽都沒你這麼倔?」
她又不說話了。
但這番倔強的姿態反倒取悅了顧長春。「很好!比起你媽膽小得像兔子,從來不敢在我面前多說一句話,你還比較像我,好!很好!」
老人哈哈大笑,蒼啞的笑聲驚呆了侍立一旁的鄭英媚,就連杜唯也不禁感到意外。
而春雪仍是一派毫不動搖的冷靜。
片刻,顧長春停住了笑聲,再次挑剔地審視她。「听說你是在日本鄉下長大的,一定沒受過什麼象樣的教育,難怪穿衣服這麼沒品味!」他嫌棄地哼。「听著,雖然我把你召回來了,但我們顧家的門庭不是哪個阿貓阿狗都可以撐起來的!你能不能冠上‘顧’這個姓、夠不夠資格扛起這個家門,還得看你未來的表現。首先,你必須成為最高貴的淑女,杜唯跟英媚會幫你。」
語落,他朝杜唯比個手勢。「我就把她交給你了,你好好教她,看來應該會是個大挑戰,不過我想難不倒你。」
是她听錯了嗎?顧長春的話里似乎噙著諷刺。
春雪不著痕跡地覷望杜唯,敏感地察覺到他跟老人之間有種微妙的較勁意味。
「董事長不用擔心,我一定盡全力將春雪小姐教為配得上顧家的淑女。」杜唯似嘲非嘲。
彼長春眉峰一擰,近乎惱怒地瞪他一眼,杜唯卻是回以溫文爾雅的微笑。
彼長春更怒了,轉向長媳,語聲尖刻。「我累了,英媚,想早點睡了。」
鄭英媚聞言,立即上前一步。「是,爸,我馬上請佣人把你的湯藥送來,你喝完了再睡吧!」
彼長春不理她,徑自吩咐杜唯。「你先帶春雪去她的房間吧,這邊有英媚服侍我。」
「是,董事長。」杜唯躬身領命,示意春雪向自己的外公道晚安。
春雪遲疑半晌,言語在唇畔吞吐,顧長春朝她不耐地揮揮手。「還不快走!」
她點頭,隨著杜唯走出房外。
「你叫不出來,對吧?」他望向她。
她一愣。「什麼?」
「剛剛你應該叫一聲外公的。」他慢條斯理地說道。「我想董事長一定在等你開口。」
她一凜。「我叫不叫,關你什麼事?」
她口氣有些嗆,他听了,只是笑笑。「你沒听見嗎?董事長要我負責教你,你的禮貌當然關我的事。」
她悄悄咬唇。听他提及「教」兩個字,她不由得感到不舒服,他承諾會將自己教成淑女,意思是在他眼里,現在的她只是個上不得台面的粗俗丫頭吧!
他也不知是否看出她的懊惱,唇角的微笑更深了,也更氣人。
「走吧,我帶你到你的房間。」
他帶她上三樓,穿過一間掛滿油畫的會客廳,轉角第一扇門後,就是特別準備給她的臥房。
他打開房門,開亮室內的燈,做了個請的動作,她走進去,呼吸一窒。
這間房間,也太大了,比起方才顧長春的臥房毫不遜色,裝潢甚至更別有一番風味。
女乃油黃的壁紙襯得房內色調很清新、很甜美,英式古典風格的家具,樣樣都是手工打造,精雕細琢。房內三面有窗,其中一扇落地的格子窗推開,連接著一方扇形的陽台,憑欄能夠俯視整座後花園。
角落一座高起的平台上,立著一張四柱大床,垂墜著蕾絲公主帳,床單是最昂貴的絲絨,軟綿綿的,睡下時想必能作甜甜好夢。
半透明的玻璃門後,是一間采光明亮的浴室,臨窗處有個貝殼狀的按摩浴白,一邊泡澡一邊還能欣賞窗外月色,轉出浴室,一旁的更衣間幾乎跟她在小樽租的那間套房一樣大。
「這是你的專屬女僕,珠喜。」
正當她對著房內奢華的擺設出神時,杜唯的聲音在她身後揚起。
她居然還有個專屬女僕?
春雪訝異,旋過身,一個女人朝她行禮,年約三十多歲,衣著素雅,頭發綰成一個嚴肅的髻,臉上掛著更加嚴肅的黑框眼鏡。
與其說她是個女佣,不如說更像她在BBC影集里看到的,那種經常出現在英國貴族家庭里的家庭教師。
「小姐好,我是珠喜,老太爺派我專門服侍你,以後你有什麼需要,盡避交代我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