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幾年沒見,你就不認得我了,真叫人傷心呀!」
這聲音……還真好听,濃濃的醇酒味,又似輕風撩過琴弦,令人意亂情迷,但是誰啊?
她想不起來,先順著他的話裝熟。「你……你先把我頭發放開,咱們再好好敘舊,老朋友嘛!驚嚇到我你也過意不去。」
她將身子壓低,藉由滿池的粉紅花瓣遮掩隱約可見的玲瓏身軀,只露出鼻孔以上的半顆頭顱。
要不是還要呼吸,她八成整個人都沉入池底,鴕鳥心態的想只要瞧不見,沒看到就什麼事都沒有。
「溫泉里的水妖,放了就溜走了。」氤氳中,看不清臉孔的男子發出清韻的低笑聲,似嘆息,似流連,一遍一遍撫著被池水浸濕的油亮黑發,有點過于愛不釋手了。
「我若是妖,你不就是山林里的魅,咱們都不是人。」她探出頭和手,小心翼翼的拉回頭發,盡量不去看身後男子的臉。
怕看清的話會被滅口,綁架犯慣用的手法。
急亂中的趙若瑾很冷靜,不露慌色,她謹慎的與來人周旋著,心想著要用什麼法子才能逃離虎口。
當初這座溫泉莊子蓋好後她只來過一回,因為太忙,也是年歲漸長,不方便出門,如世外桃源般的莊子便被擱置了,如同遺落凡間的明珠,光華雖在卻被隱沒。
今兒個一听到秦若妍要來,她整個人慌亂了,想也沒想的帶著下人入住這個她精心打造的莊園。
真的想不到剛逃離虎口又落入狼爪,她的運氣也未免太背了,今年流年不利嗎?忘了安太歲,沖撞了白虎星。
越想越不是滋味的趙若瑾跟自己生起氣來,都做了兩輩子人還這麼心浮氣躁,不過是一個秦若妍怕什麼,她只是偷東西又不會吃人,和她耗著好過當狼的口糧。
「呵呵……說得好,不是人,那我們做對野鴛鴦吧!扮哥會好好疼惜你……」這丫頭長大了,瞧瞧這臉蛋,還有水面下若隱若現的嬌胴……喝!好大的誘惑。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好一幅美女入浴圖。
「不要!」她聲音略尖的高揚,隨即又覺得過于尖銳怕會刺激到對方,又轉為婉約。
「我是說鴛鴦戲水太無趣了,不如你背過身,讓我著上輕紗,燙一壺酒,佐以幾碟小菜,一世風流莫過如此。」
被膽呀!丫頭,找男人喝酒。「小美人兒,不要想逃,你腦子里想什麼我可是一清二楚,你以為你逃得掉嗎?」
不逃當盤中飧嗎?真當她傻了呀!「哪是逃,姑娘家面薄,你總要容我害羞一二,何況我這柔弱女子連只雞都捉不動,哪敢在哥哥面前賣弄小聰明,我天生愚笨。」
欺負傻子沒意思,你得意了吧!
這一聲「哥哥」顯然取悅了男子,他白潤修長的指頭往她鼻上一點。「小瑾兒,你長進了,示弱以欺敵。」
他正好知道她水性極佳,能一潛到底,對付起敵人毫不手軟,絕對是你死我活,斷你根,要你命。
小瑾兒、小瑾兒、小瑾兒……好遙遠,又叫人牙根發酸,那個人……秀色可餐。「十七哥哥?」
她喊得很小聲,怕弄錯了人。
「不容易呀!小瑾兒,終于想起我了。」他略帶輕佻往她滑女敕的芙蓉面一模,指尖留香,又放在鼻間一嗅。
一知道是「熟人」,她頓時全身放松。「十七哥哥,你干麼嚇人?我被你嚇得魂兒都跑了三條。」
三魂七魄,無魂附體。
「我長得嚇人?」他打趣著。
「是行為嚇人,你不曉得姑娘家的膽子都很小嗎?」膽小的早被他嚇死了,直接一翻兩瞪眼。
「不包括你。」她打小就是個膽肥的,臉龐看似稚氣其實心底滿是奸狡,精明的算計下一步。
「這不太像是贊美詞。」她語澀的干笑。
她是不怕他,在她成熟的心智中,他一直是個可以逗弄的白衫少年,她以長輩的心態看他,在以前。
餅了七年以後,當年那個瘦高的少年長成偉岸男子,肩更寬了,腰腿粗厚了些,債起的手臂肌肉結實如石,連看人的眼神都變得放肆,具有令人發顫的侵略性。
穿越至今十余年了,她頭一次有頭皮發麻的感覺,好像自己成了獵物,被獵食者盯上,一舉一動都難逃其耳目,除了等著被吃再無他法,獵食者太強悍了,動作敏捷。
所以,她怕他了,現在。
「小瑾兒,你冷嗎?我看你在打哆嗦了,可憐的丫頭。」上官靜帶著笑意的眼掃過她浮出水面的肩。
泡在溫泉里還會冷,那才是見鬼了。「十七哥哥,你也說我長大了,男女授受不親,麻煩你轉過身,叫我的丫頭進來,總要避避嫌嘛!泵娘家的閨譽比性命還重要。」
「我沒當你是名女子。」他口出驚人語。
難道她像個男人?趙若瑾在水下握拳。
「你是小瑾妹妹。」他的小瑾妹妹。
他的下一句話,讓她怒氣全消,氣憤的臉色由陰轉晴。
真當是妹妹就沒關系,不會有過分的舉動,她可以安心了。
不過,她放心得太早了。
「只是哥哥我也是男人,見到美色容易把持不住,小瑾妹妹可要體諒一二。」他話輕卻危險。
趙若瑾內心在奔馬,很想大罵一聲︰無恥。「十七哥哥放心,妹妹很丑,丑到天怒人怨。」
她幾乎在咬牙了,說出叫人心痛的違心之論,她若不美,滿京城的貴女都該去吊頸了,省得出門嚇死人。
她有必要丑化自己到這種地步嗎?他失笑道︰「可我看到的風景十分宜人,你那里……也長大了。」他盯著她玉頸以下的風光。
練武的人眼楮如鷹目,能看清水底每一寸肌膚,而他所見是滿意的,渾圓有致的少女嬌軀如花綻放。
「那跟燈下看美人是一樣的道理,氤氳的水霧迷蒙了你雙眼所產生的錯覺,水波使人迷惑。」她特意強調他所見不真實,是溫泉散發的熱氣讓人暈了頭,水雉看成鳳凰。
「小瑾兒,你太冷靜了。」冷靜地叫人想摧毀。
看到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神情,與年齡不符的感覺再度生起,上官靜想看她驚慌失措的模樣。
冷靜礙著你嗎?兩世加起來的年紀她都四十好幾了,夠當你祖母。內心如有草泥馬大奔馳的趙若瑾罵在心頭。「我是嚇過頭忘了怕,你要怎麼補償我脆弱又蒼白的小心房?」
「你說呢?十七哥哥不敢說什麼都有,但家大業大,用銀子鋪地,金絲織瓦,砸碎了翡翠血玉來抹牆,用葡萄美酒養魚。」他說得有如天下財富盡在他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西南是一片貧瘠地,多沼澤,少平原,長年瘴氣重,耕種不易,毒蟲密布,百姓能依賴的生計不多,吃蟲、養蟲是稀松平常的事,為了活下去他們什麼都敢入口。
也是拜趙若瑾所賜,他們知道香料、藥材能買錢,價錢還不低,在經過上官靜一番穿針引線的統籌下,這兩樣常見的尋常物事使他們致富,漸漸的從赤貧轉為小有積蓄。
趙若瑾也要賺一手,收購價不會給得太高,但對西南的百姓而言,那已經是活菩薩的行徑,至少論斤論兩的算,她從未少給過一文錢,該多少就多少,不會從中克扣,不像某些無良商人不僅收回扣,有時貨物拿了就走,只說下回再結。
可再也沒有下回了,壓根沒給半文錢,純粹是土匪行為,只是打劫的方式比較含蓄。
純樸樂天的小老百姓只好認了,不然還能怎麼辦,他們不知道商人的住處,無法上門索討,期盼下一個商人能厚道些,多少給點銀子好過冬,他們只要有口吃的就很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