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盒里裝的是娘給爹的定情物,而她已經把它送給殷遠了……她顫著手打開,就見里頭是羊脂玉玉簪,旁邊折了兩張當票,她打開一瞧,還未瞧清楚,淚水已經滴落,暈開了筆跡。
他不要了,他把她的心和他的承諾一並退回了……他為什麼可以說不要就不要?為什麼她懦弱得學不會灑月兌?
他不要,她也可以不要啊,哪怕是那麼的愛過,哪怕愛到可以拿命相抵,他可以轉眼舍棄,她也可以轉頭遺忘……可是愛情不是典當與收當,不是銀貨兩訖的交易,估價難評,贖回無期。
周凌春痛苦地跪倒在地,將木盒緊緊拽進懷里,卻怎麼也止不住斃心的痛。
她這一生總是隨遇而安,並無大欲大求,她的出生是為了當娘的藥人,不管吃下多少毒,痛到在地上打滾,她都甘之如飴,娘死後,她代替娘接下大朝奉,守著周家,盼望榮景再現。
可是,她沒有為自己活過,這一次她想為自己活,去愛她想愛的人,然而她愛的,卻不要她了……
周呈煦推門而入時就見她跪在地上,嚇得將茶一擱,快步上前。「小姐……小姐,你怎麼了,別嚇四哥。」
「四哥,我好痛……」她委屈地哭著,像個無措的孩子。
「你哪里痛,跟四哥說!」周呈煦急得滿頭大汗,不知道該怎麼安撫她。
周凌春搖了搖頭,抹了抹臉。「沒事……我睡迷糊了,四哥,對不起,嚇著你了。」她努力地揚起笑,淚水堆在眸底。
「小姐……」周呈煦看見她懷里的木盒,知道那是殷遠托老三拿回來,知道她是睹物思人,「小姐,其實殷遠他——」
「姊!凌春姊!」
外頭響起周錦春尖銳的叫喚聲,打斷了周呈煦未竟的話。
周呈煦疑惑地回頭。向來毛毛躁躁,口無遮攔的是繡春,這向來懂規矩的錦春怎麼也犯了這毛病了?
「四哥……」周錦春一進房見周呈煦正扶起周凌春,愣了下,咬了咬牙道︰「四哥,你趕緊帶凌春姊去巴烏城,快!」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周呈煦眸顯怒氣的問。
「我……」周錦春羞愧地在周凌春面前跪下。「凌春姊,是我錯了,是我跟徐當家說出你的弱點,是我勾結徐當家要陷害你……貨樓里收了一些鐵具,徐當家備了其它鐵具送到知府狀告凌春姊私藏鐵具,官爺已經在鋪子里了……四哥,你趕快帶凌春姊走,快啊!」
周呈煦懷疑自己听見什麼,一雙眼瞪得發直,反倒是周凌春狀似意料之中,輕輕地將周錦春拉起。
「凌春姊……」周錦春滑落羞愧的淚水。
「錦春,記住了,一次犯錯會要了人命,你往後絕對不能再行差踏錯。」
周錦春怔怔地看著她,豆大的淚水不斷地滑落。「姊……對不起,我真的是後悔了,我沒想到徐當家會趕盡殺絕……」
「你後悔了,姊很開心。」周凌春勾彎了唇,笑著也哭著。
代價是大了點,但至少她的妹子不是無藥可救,這樣就夠了。
「姊,對不起,你趕快走吧。」
周呈煦聞言,也扣著周凌春的手腕。「小姐,我先想法子送你出城。」錦春的事可以先擱到一旁,先將小姐送出豐興城比較重要。
「不了,我要是不跟官爺走,只會連累其它人。」
「小姐!」
「四哥,用我一個人保全周家,很劃算的。」
「你胡說什麼?你是周家的大朝奉,是我的妹子,我怎麼可能拿你來保全周家!」周呈煦的女圭女圭臉扭曲了,猙獰了起來。
「四哥,錦春和繡春是你的異母妹子,是比我更親的妹子,當年我受傷是我自己不好,跟四哥一點關系都沒有,你不該從那時之後,就把心思都擱到我身上而漠視了錦春和繡春。」
「我——」
「來人啊,周當家就在前頭,將她抓起來!」
卑門外的洪亮聲響教周呈煦和周錦春立刻擋在周凌春的面前。
周凌春笑了笑,拍了拍兩人的肩。
「沒事,只是時候到了。」她苦笑道。
她沒能完成和小鮑子的約定,她是注定來不及還願了,也注定死期到了。
殷遠身穿繡著金絲的大紅喜服騎在馬上,後頭跟著一列的迎親隊,然而沒有喜樂引路,這陣仗安靜得吊詭,不太像是迎親,反像是送行。
當迎親隊繞進天元街時,為首的殷遠就見有官爺從周氏當鋪走了出來,而跟在後頭的是——「凌春?」
他的心狠狠顫了下,深邃黑眸眨也不眨,眼見兩方人馬逐漸接近,兩人對上了眼,周凌春輕輕地別開眼,無視他的存在,跟著官爺在烈日下行走。
她瘦了,臉色蒼白得可怕,腳步虛浮無力,彷佛隨時都可能倒下……周呈曦到底在做什麼?不是說已經將她補回了元氣?她看起來糟透了!
「爺,周家像是出事了。」歲賜走近他道。「所有周家人都跟在周當家後頭,要不要我去探探?」
「不用了。」
「爺……」難道爺真的不管周當家,仍舊執意上徐家迎親?
「我直接找知府。」話落,他駕了一聲,馬匹疾馳而去,在下個十字路口右轉,繞了一圈,趕在官爺將周凌春押進知府前,先一步抵達。
知府守門的衙役一見殷遠,自動自發地進去通報。
殷遠踏進知府偏廳候著,不一會就見知府大人快步走來,見他一身大紅喜氣,疑詫道︰「今兒個是殷爺大喜之日,這時候也該去迎親了吧,殷爺到這兒是——」
「殷遠見過大人,今日前來只是想問,周氏當鋪的周當家到底是犯了什麼罪,為何差官爺前去捉拿?」殷府沉聲問。
「這……」
「大人有什麼不能說的?」
「也沒什麼不能說,就徐當家指認周當家藏匿鐵具,而且鐵具已部分先送進官府,本官也派人到周家當鋪里搜,一旦找出鐵具,那便是人贓俱獲了。」
殷遠抽緊下顎,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跟她說得要處理那些破鍋斷耙她肯定沒處理,否則豈會招來這事。
說到底是她周家有鬼!他事後回想,食宴里放的解毒湯大多都是甘草湯,可徐家的食宴上卻是放上了黑豆甘草湯,這分明是周家有內鬼,里應外合,如今要不了凌春的命卻硬是要栽贓她!
可恨他近來忙著張羅與徐映姚的親事,忘了跟周呈陽說上一聲,才讓周家內鬼和徐映姚逮到了機會。
徐映姚……他現在真是迫不及待要迎她為妻,他太想知道成為他的妻之後,她究竟會因何種死法死去!
但,任誰都比不過凌春的重要,得先救凌春才成。
「大人,周氏當鋪一家小鋪子罷了,哪可能藏匿什麼鐵具,不如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先將這事壓下再說,至于事後的薄禮,我不會失禮的。」
知府大人一臉無奈地道︰「殷爺,你和周當家到底是怎麼著?不是說撕破臉而休離嗎?是徐當家說要替你出口氣,所以本官……本官早就往上呈報,周凌春要去的是刑部,而不是本官的地牢。」
「刑部?」
「皇上頒召過,私藏鐵具乃謀逆重罪啊。」知府大人壓低聲嗓道。「不是本官不肯幫你,而是這一案已送進刑部,本官是無能為力了。」
殷遠黑眸直瞪著他,良久不語。
徐映姚!混帳,與他聯姻卻又暗地里設陷害凌春!當初他要是堅持到底,一次將徐家給徹底斬除,今兒個就不會有這些事了!
他的心在狂跳,血液像要逆沖,快步走出知府外,上了馬便朝皇宮而去。
第15章(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