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戶人家住著的是原本村子頭的涂家姑娘,這涂家姑娘是村里人看著長大的,長得水靈不說,就是說話時那規矩秀氣的樣子,看起來就像大戶人家的閨女,所以之前黃家才會替年紀輕輕的兒子定下涂家姑娘,只是……唉!」
小媳婦兒沒催趙嫂子,只是提著心等著後續。
「定了親後,黃家的獨子不到兩年就考上了秀才,大家都說這是涂家姑娘帶福旺夫,還沒入門就提攜夫家呢!結果沒承想,那黃秀才正準備考舉人的時候,突然生了大病,這一病就耽擱了一年,錯過了那年春闈。
「眼看著病一直沒有起色,黃家想著兩個孩子的年紀到了,大約也抱著沖喜的主意,兩家一商量,就打算把婚事給辦了。誰知道這新娘子都已經快到黃家門前了,就听見黃家突然傳來一聲痛哭,送親的人都還沒弄懂發生什麼事,就看到黃家人出來掛白,還說這親事不辦了,新娘子就又原車拉了回去。」
在鄉下地方,芝麻點大的事都能夠傳成了不得的大事,更別提這新娘子都已經出了門才遇上這事,送親、迎親的哪一個不是心里直打鼓?只是新娘子夫家不收,又不能把人扔在路上,大家都是鄉親,送回去也就是理所當然的。
小媳婦兒根本就把這事當成故事听了,听到趙嫂子停在這,忍不住催了句,「這人有個好歹也不能怪涂家姑娘啊,然後呢?嫂子,這事情沒完吧?」
趙嫂子點點頭,可一想起當天的事情,心里也是一陣不舒服。
「這夫家不能進,涂家姑娘只得回娘家,可沒想到,涂家剛送完親,結果也出了事,送親的騾車才剛回到涂家,一樣還沒進門就听到一聲嚎,那哭得是撕心裂肺的啊。」
小媳婦兒听到這里忍不住心一跳,怯怯地問著,「該不會又死人了吧?」
趙嫂子再次點頭,「這回是涂家大娘死了。」
「這也太巧了……」
「可不是嗎?」當時那情景讓所有人都懵了,剛剛送親的時候人還好好的,沒想到說去就去了。
「後來涂家老大沖了出來,劈頭就罵涂家姑娘是個掃把星,當初自家父母好心收養她,這些年也好菜好飯的將人養大,結果早些年把老父給克了,現在把自家佷子害得落水,甚至連自家老娘也害死了。」
「這也太過了,就算不是親生的,也不是涂家姑娘害的。」
「唉,這其中還有一個淵源。當初合八字的時候,就說涂家姑娘八字重,不適合太早出嫁,要不然對家宅不利。這涂家姑娘被收養前,涂家當家的身體可好著呢,結果沒過兩年就病重,沒多久就去了,大約那時候涂家老大心里就有些想法了,又听到算命的這麼說,心里哪能沒個疙瘩。
「更別提這親事,本意是要沖喜,結果在她出嫁當天兩家就掛了白。涂家老大的大兒子落了水,差點沒救過來,涂家大娘一听到孫子出事,急得一下子喘不過氣,就這麼去了,也難怪涂家老大說話難听,換誰誰都得急呀!
「總之鬧了這麼一出,涂家老大也不住在村子里了,說是怕了這個害人精,前幾年就搬得遠遠的,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黃家倒還算好心,看著一個姑娘沒個依靠,就把那棟屋子給了她,直到一年前,黃家老兩口讓親戚接走,不住在村子里了。」
小媳婦兒听到這里,心里也忍不住發毛,只是已經走到岔路口,怕撞見從另外一邊上來的人,也就沒多問,趕緊拉了趙嫂子下山,從頭到尾,她們都沒有發現自己嘴里的人物就在離她們不遠的地方。
涂千雪面無表情地從樹後轉了出來,對于那兩個人把她的事情當成奇聞軼事討論,心情倒是很平靜。因為她對于涂家人並沒有感情,雖然她佔了涂千雪的身體,但說實話,自她承接這具身體的意識以來,記憶里對她和善的那兩個老人都已經過世了,剩下的涂家人沒有給過她一絲笑臉,而她重生後也不曾與他們相處,自然就沒有感情。
至于黃家……她對于黃家的印象反而還好一點,起碼黃家沒把獨子死去的事情毫無理智的怪在她頭上,甚至在全村子排擠她這個「不祥的女人」的時候,還願意提供屋子給她住,讓她當成短暫的棲身之所。
她不能說任何人有錯,只能說,有時候民風的愚昧,是許多悲劇的開始。
不過她也不是原來那個溫柔如水的涂千雪了,自然也不在意那些人的評論或忽視,畢竟她要做的事情太多,離村子里的人越遠反而越好。而且如果不是沒人理會她,讓她有機會悶聲發大財,否則她可能還得住在屋頂跟篩子一樣,破一堆洞的屋子里呢,哪有錢整修成如今堅固的磚屋。
想到這里,涂千雪終于發現自己浪費太多時間在緬懷過去上了,她掂了掂肩上的竹籠,自己今天就算不能采到足夠的草藥,也要摘一點野果子回去。她想了想,就往樹林里頭鑽去,直走到那一片紅艷艷的隻果樹下才停下腳步。
只見一個男人生死不明的躺在地上,她先是皺著眉,然後左右看了看,確定沒有其他人在現場,才抬腳走到那個男人的身邊。
她蹲子,手指輕放在他頸邊,感覺到緩慢但還有微弱跳動的脈搏時,她忍不住嘆了口氣,「真是麻煩啊……」
袁熹明意識模模糊糊的,腦子也不怎麼清醒,但能夠感覺到自己因浸了露水而變得濕答答的衣裳被換了下來,身體被人輕輕擦拭著,接著整個人被放到柔軟的床鋪上。
被子是曬過陽光後的蓬松,沒有陳年棉花的陳舊味道,反而有著淡淡的花香,讓人忍不住沉迷在這種帶著香氣的溫暖中,再也不願醒來。
意識昏昏沉沉的,中間甚至有許多空白,只是身體卻耐不住饑餓,在不斷散發在空氣里的香氣中,袁熹明緩緩的睜開了眼,然後對上兩雙大眼楮。
「娘,里頭那人醒了!」男童的聲音從屋里傳到屋外。
「吃飯吃飯!」男童身邊跟著一個女娃,不管男人,把注意力全放在一陣又一陣的食物香氣上,看著她圓滾滾的身軀,顯然是個小吃貨。
袁熹明從床上坐了起來,面無表情地看著身上不屬于自己的衣裳,還有被包扎過的傷口,開始回想自己身在何處。
而他還沒有想出什麼結論,一股濃郁的味道忽然飄了進來,他抬頭一看,一個女子穿著一身絛紫色的衣裳,手里端著一個小陶鍋,慢吞吞地走過來。
女子抬眸瞧了他一眼,淡淡的道︰「吃飯吧。」
袁熹明看她在床上架了一張小桌,然後把陶鍋放到上頭,陶鍋上的蓋子一掀開,一股濃郁得化不開的香味跟著撲散出來,直接竄進鼻尖,讓身體里的每個細胞都能感受到那股香味帶來的誘惑。
她將湯勺放在邊上,方便他使用,袁熹明也毫不客氣,直接拿起湯勺往乳白色的濃湯里頭舀了一勺,輕輕吹過後直接送入口中。他眼里閃過一抹驚艷,正準備舀起下一勺送入口中的時候,女子突然出聲打斷了他的動作。
「等等!這位公子總該介紹一下自己,不是嗎?」
袁熹明默默地放下湯匙,盯著女人的眼楮,慢吞吞的答道︰「我忘了。」
「忘了?」涂千雪挑了挑眉,只覺得腦門有點疼,「不要跟我說你失憶了,忘了自己從何而來,也忘記了名字、忘了……喔!懊怎麼活著你應該還沒忘,起碼還能夠自己吃飯。」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