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為太過思念,出現幻影了嗎?如同海市蜃樓,他竟看見了妻子,她就俏生生的站在門廊那里。
鄔深深沒有出去迎接丈夫回府,這是京里頭的官家規矩,鄔深深心里不以為然,被人當狗趕的時候可能連口飯都吃不上了,那時還講究規矩嗎?這會兒一回到原來的地方了,那些所謂的規矩又拿出來說嘴了。
人吶,換了個位置就換了個腦袋。
她不喜婆婆這等做派,但是身為人媳,就得照人家的規矩來,她于是乖乖的在二門處等著。
驀地相逢,心事眼波難再定。
那是讓彼此魂牽夢縈的臉蛋,戰止下意識的放開母親,旋風般的卷過去,鄔深深也難抑激情的撲過來,撲進了丈夫懷里,小夫妻旁若無人的擁抱一起,驚得戰老夫人和一眾下人的目光有些不知該轉到哪里去。
「去,去,小兩口好好去敘敘,你這媳婦一得知你要回來,這些天沒吃過一頓安穩飯。」戰老夫人雖然有些不是滋味,但年輕夫妻衾冷枕單,她能理解久別重逢的心情。
「你怎麼在這里?莫非……」戰止一拉開彼此的距離便問道。
鄔深深頷首,是做慣了夫妻的,即使那麼些年不見,因為心意相通,彼此信任,有時只需頭尾,便能理解對方要問的什麼。
「是皇上派人去接我們母子過來的。」有那麼多的情在聲音里,飽滿得幾乎要流泄出來。
母子?!
戰止抽了口冷氣,因為他發現鄔深深的身旁不知何時多了兩張玉雪可愛的小面孔,穿著一式的小衣,一個湖藍,一個水紫,頭系小小的雙螺髻,雙頰有著隻果般的粉紅,各自攢著鄔深深的羅裙不放。
他越看越是驚心,這兩個小包子的面貌和他小時候有八分相似!
這時鄔深深已經蹲來,將兩顆包子攏進懷里,「祥兒、意兒,你們不是吵著要見爹?喊人吶,他就是你們的爹。」
兩張水女敕到讓人很想掐一把的小臉上有著烏溜溜的大眼楮,怎麼看怎麼可愛,听見娘親的鼓勵,兩兄弟正想鼓起勇氣喊這陌生的大叔,而正在打量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孩子,心情處于茫然和有似曾相識感的戰止忽然月兌口而出——
「這是誰家的孩子?」
兩個金童般的包子頓時把那本來就有點艱難出口的「爹」字扼殺在肚子里,一個「哇」的一聲哭著往娘親的懷里鑽,一個眼楮釀著兩泡淚待命著,凶狠的瞪著戰止,「壞人,你把如意弄哭了!」
接觸到鄔深深的水眸,只見她眼里是一片的不以為然。
「他們,是我的孩子。」戰止用的不是疑問句。「你居然什麼都沒有對我說!」後面這句就有控訴的成分在了。
吉祥眼看娘親居然挨了罵,咚咚咚的跑上前,一蹦三尺高的往戰止的腳上踩踏下去,「壞蛋,不許罵我娘!」女乃聲女乃氣,卻挾著雷霆之怒。
戰止沒被踩痛,只是用手拎起了在他面前蹦跳的小人兒,放到眼前。
這張小臉,和只願意讓他看見後腦杓的那張小臉,分明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雙生子?是他的孩子?
他倒吸了一口氣。
他居然有一對兒子了?!
第十六章你在哪我就在哪(1)
鄔深深眼看兒子掙扎得厲害,連忙抱起如意,疾步過來。
「別傷了孩子!祥兒,不可以對你爹爹無禮!」
「他不是我爹!」吉祥倔強的扭身下地,鑽到娘親身後,把臉藏起來,短短的胳膊抱住鄔深深的大腿不放。
這氣氛真的是壞了。
好好的認親大會鬧哭了一個,氣壞了一個,戰止無辜的笑著。
「我們晚一點再說,你陪婆婆聊聊,我送孩子進屋去。」
鄔深深啼笑皆非,想把手上的孩子交給女乃娘,女乃娘們也好聲好氣的哄著,如意卻巴著他娘親的頸子不放,抱著她大腿的吉祥也不肯松手,簡直手忙腳亂。
她苦笑連連,可一眨眼,手里和腳邊的孩子都不見,被自己雙生子排斥的戰止一手抱起一個,兩個孩子穩穩當當的坐在他左右胳膊里,兄弟倆有志一同的瞪著戰止,眼睫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呢,神情卻有幾分不敢置信。
鄔深深心想,這可能就像電影「變形金剛」的男主角,第一次看見柯博文和大黃蜂的感覺吧……
戰止用他那沉靜中帶著股泰山壓頂般無堅不摧的氣勢,和兩個小包子實施大眼瞪小眼政策,很快,兩個小包子就撇開頭,又彷佛感受到,這個叫父親的人勇猛的肌肉,吉祥還伸出小指頭去戳了戳……
戳完,是一臉的不信。
如意也如法炮制。
小兄弟都驚訝了。
「娘,我先送孩子進去,待會兒再過來陪您。」戰止恢復了利落的堅定感,朝著母親真摯的笑說。
戰老夫人揮揮手,「我知道你們夫妻有話要說,府里給你辦了洗塵宴,用膳時再一塊出來就成了。」
孩子不名譽的去了流放地,偏鄉路遙,沒多少書信往返,他的婚事在書信上就寥寥數語帶過,她也曾想自己那優秀出挑、人人稱羨的兒子難道就要這樣老死他鄉,一輩子被埋沒了?
但是他和小兒子能保住小命,這就已經是老天保佑了,她還能貪心什麼?
她一年復一年形若枯木的活著,後來年邁的父親告訴她,她那引以為傲的兒子披甲上戰場去了,能否立功立業,還是命喪黃泉,沒有人敢說。
那是她第一次接到媳婦寄來的書信,她說她懷孕了,肚子里有了止兒的孩子,另外還給她寄了一雙可以伸進十指奇怪的鹿皮手套和叫作護膝的東西,讓她套在膝上,冬天就不會那麼疼痛了。她心中很是存疑,婆媳倆不曾見過面,這個媳婦是怎麼知道自己膝蓋不好的?
後來更妙了,媳婦兒除了書信還讓人把她懷孕的模樣繪成圖,寄來給她看,她這時才生出現實感,那寫信的人是她兒子的妻子,是她的兒媳,她還快要有孫子了。
這麼一想,不知怎麼地,她委靡的精神突然像吃了大力丸似的,有了盼頭,人也好似活了過來。
她也開始執筆寫信,指點她孕婦該注意的事情,只是這丫頭,隔三差五的就給她捎信來,嘮嘮叨叨的說什麼花生又收成了,大豆做出來的豆腐和豆漿又濃又香,信中還附上小兒戰冽的信,還有一大箱的鹿茸酒。
冽兒在信中寫道,他沒有荒廢課業,閑時也下田種地,因為每顆糧食都有自己汗水,格外能體會粒粒盤中飧的辛勞。
她父親看見那箱鹿茸酒,首次要她寫信給他那外孫媳婦,罵她不孝,為什麼身為外祖父的他連瓶酒罐子也沒有,偏心!
嘻,父親這是吃醋哩。
她的家族里自從發生過那麼大的事之後,族人避她如蛇蠍,父親即使收留她,眉頭也沒有松開過,如今,怒目凝眉中居然多了其它的表情?
又或許,她要叫兒媳婦給這個外祖父寫個信?
那可不成,媳婦兒可是雙身子的人,整天趴在桌案上,為的還是他們這些長輩,不像話。
隨後,媳婦寄來了兩車的鹿鞭和鹿胎膏,還有稀罕的野參,哈哈,她那向來喜怒不形于色的父親居然模模胡子,笑著說︰「止兒的媳婦是個開竅的。」
一年過一年,她听到了兒子翦除倭寇,要班師回朝的大消息,皇上命人來頒發旨意,說已經發還國公府,讓她回家。
隨後,她迎來了自己從未謀過面的兒媳,她還帶來了兩個能讓人心軟得一塌糊涂的孫子,當她頭一遭見到那兩個孫兒,又听到他們軟糯如米團的聲音,那圓滾滾的小身子,她忽然間覺得,計較兒媳婦的出身是十分可笑的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