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兩道黑影,其中一個像是背負了什麼東西,從屋檐上一躍而下,快步地來到燈火明亮的廂房外頭,接著敲了一下門板,听到里頭有了回應,便推門進去,再順手關上。
在屋內燭光的映照下,這兩人竟是蔣護和魏昭,而蔣護肩上所背負的東西赫然是個中年男子,當他將人放在地上,就見對方只穿了中衣和中褲,身上有濃濃的酒味,還睡到酣聲大作。
坐在椅上的炎承霄冷冷地啟唇。「把人叫醒!」之所以等不及天亮就直接把人帶來,也是不想太過聲張。
于是,蔣護伸手拍打對方的臉。「醒一醒!」
魏昭不禁搖頭。「咱們一路帶著他,居然連醒都不曾醒來一次,要是真打算對他不利,他只怕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曉得。」
「嗯……」吳知縣被吵得相當不高興,舉起右手,在半空中揮了幾下。「不要吵本官睡覺……要是有人擊鼓鳴冤……叫他明天一早再來……」
炎承霄眉頭皺得更緊,一張俊臉都沉下來了。
「失火了!」魏昭索性喊道。
這下子終于把人給叫醒了。「失火了?哪里失火了?」
蔣護哼了哼。「總算醒了。」
「這里……是什麼地方?」吳知縣滿臉驚愕地看著陌生的環境,還以為是在作夢,于是揉了揉眼皮,確定是真的,霎時酒意全消,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擺起官威。「你們是什麼人?要知道綁架朝廷命官,可是死罪一條,還不快從實招來……」
「說到朝廷律法,我可是比你還要清楚。」炎承霄諷笑地說。
吳知縣見屋里就只有這名高大俊偉的男子是坐著,見他一身錦緞所制的朱色常服,連足衣都很講究,加上一副從容不迫的姿態,顯然就是這些人的主子,馬上伸出食指比著他,虛張聲勢地下令。
「既然如此,還不快點放本官回去,否則……否則把你們全都抓進大牢……」
這些人到底是什麼來頭,竟然敢半夜擄人,他還不想死……
「放肆!」阿貴低斥。「可知我家主子是誰嗎?」
他還不知死活地叫囂著。「是誰都一樣,本官可是泰平縣知縣,還不快點報上名來……」
「這位是虎衛司都察使炎承霄炎大人。」魏昭等著欣賞對方的反應。
炎承霄從懷中拿出一塊青銅令牌,約莫掌心大小,上頭還雕了一頭威風凜凜的老虎,采側面站姿,兩只前足抬高,有它便能證實自己的身分,不只擁有先斬後奏的權力,更能調度各地衙門的官差衙役。
「……這是御賜的‘虎符’,吳大人應該是頭一回見到吧。」
听到這個令朝中百官聞風喪膽的名號,吳知縣臉色一白,接著膝蓋一彎,咚的一聲,當場彬下。
「都、都察使大人遠道而來……下官有失遠迎……下官……」他嚇得舌頭打結,完全沒料到自己有朝一日會遇上這號人物,前陣子才听說對方雙目失明,不可能會出遠門,殊不知會到江臨府。
炎承霄逸出一聲哼笑,將令牌又收進懷中。「吳大人不必客氣,本官說完了話,自然就會放你回去。」
「是、是。」吳知縣不由得偷覷一眼,見他目光和常人相比有些呆滯,也不太自然,確實是瞎了沒錯。
炎承霄雖然看不見,但已經漸漸習慣依靠聲音來分辨狀況。「吳大人就別再跪著,起來說話吧。」
吳知縣又回了幾聲是,試了好幾次,雙腳才有辦法站直。
「本官此次秘密前來江臨府,還希望吳大人不要傳揚出去。」炎承霄一臉慎重其事地交代。「不然壞了大事,皇上怪罪下來,誰也擔當不起。」
「是,下官絕對守口如瓶,有任何事需要協助,大人盡避吩咐便是。」吳知縣拱手說道。
他狀似滿意地頷首。「那本官就直說了,再過幾天,也就是二十七那一天,漕運船約莫什麼時辰會在鳳陽碼頭靠岸?」
「約、約莫寅時左右。」這個問題讓吳知縣心頭暗驚。
炎承霄沉吟一下。「到時由吳大人負責監督,將江臨府盛產的稻米、小麥、大麥等官糧送上漕運船?」
「是、是。」吳知縣點頭如搗蒜。
「共有幾艘漕運船會停在鳳陽碼頭?」他問。
吳知縣因為過度緊張,嘴巴不停地說著︰「總、總共有一百二十多艘,其他三百多艘則分別在金山碼頭、延安碼頭靠岸,負責運送玉米、芝麻、糖,以及黃豆、大豆等豆類,還有另外……」
「那麼運下船的又是什麼?」炎承霄出其不意地問。
「運、運下船……」難道朝廷已經獲知消息,這該如何是好?恐怕連自己都會被拖下水了,吳知縣說不出話來。
「不就是乘機把私鹽運下船,然後分送到各地,有這麼難以啟齒嗎?」炎承霄一臉嘲弄。「別說你一點都不知情,那只會讓本官認為吳大人怠忽職守。」
他連忙屈下膝蓋。「大人恕罪!下官真的完全不知情!」
「趙家究竟是怎麼跟你說的?」炎承霄傾听著他激動、驚懼的呼吸聲,不給他喘氣的機會,步步進逼。「是答應讓你分一杯羹,還是保證將來升官?」
「下官是清白的,請大人明察……」他趕忙撇清關系。
炎承霄挑了下眉梢。「好,既然吳大人是清白的,那就證明給本官看看,二十七那一天,寅時之前,派出所有衙役將鳳陽碼頭團團包圍,等到漕運船靠岸,人證、物證齊全之後,便將一干人等關進大牢。」
一听,吳知縣馬上兩腳發軟,僕倒在地了。
「這……」這等于是得罪了趙家,他還有命可以活嗎?
「怎麼?不敢嗎?」炎承霄冷冷一笑。「難道吳大人寧可對皇上不忠,也不敢得罪趙家?」
吳知縣伏在地上喊冤。「下官萬萬不敢!」
「皇上要辦趙家,這可是吳大人升官的大好機會,還是……」他口氣刻意一頓。「趙家已經允諾將來會提拔你?」
「這……」吳知縣說是也不是、說不是也不是。
炎承霄低笑一聲,那笑聲相當地冷。「是都漕運使趙大人親口說的?所謂的將來又是指何時?是三個月後,還是半年,或者三年、五年?吳大人確定對方真的會遵守諾言?」
聞言,吳知縣的立場開始搖擺不定。「是、是趙大人的二公子……親口承諾下官……將來起碼有個……四品官可以……」
他嗤哼一聲。「趙守成不過是一介平民,憑什麼夸下海口?就算仗著他爹是都漕運使,又怎能確定皇上一定恩準?」
「可是趙大人的二公子說還有太皇太後在,只要她跟皇上說一聲,包準能夠說成……」吳知縣吞咽一下口水,事到如今,也只好全招了。「再說不久之後,趙家的女兒就會當上皇後,要升誰的官、要摘誰的烏紗帽,全由趙家作主……」
「好大的口氣!」炎承霄用力拍了一下座椅扶手。「搞不好哪一天,連龍椅都要換趙家人來坐了。」
吳知縣把額頭貼在地面上。「下官不敢……」
「吳大人!」他又揚聲。
「是、是。」吳知縣本能地抖了抖身上的肥肉。
炎承霄身軀稍稍往前傾,並壓低嗓音。「你待在江臨府,恐怕不太清楚京城,更別說是宮里的事了,要知道太皇太後近年來幾乎不曾踏出寢宮半步,加上還有大小病痛,皇上不得不命兩名太醫住在宮里,以防萬一,這個意思你可明白?」
「明白!下官明白!」就是說太皇太後隨時有可能歸天,哪還能繼續護得了趙家人,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