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幾個主子的行蹤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他們不可能在這艘船上,不過下頭的人就很難說了。」他模索著案桌,找到半滿的茶杯,便端起來,啜了一口。「既然這樣,只好待在艙房內,盡量不要出去。」
睿仙頷了下螓首。「也只能如此。」
「幸好有你跟著來,否則咱們還沒到江臨府,趙家就已經獲知消息,更改卸貨的地點,屆時一切又要從頭來過,你真的幫了我一個大忙。」炎承霄真的由衷地感謝,老天爺在自己雙目失明、最旁徨無助的當口,讓他遇到了姚氏,或許就是對他的一種補償。
被這麼夸贊,睿仙面頰一熱。「四爺別這麼說。」
「你也別再稱呼我四爺了。」他也順便提醒她。
她叫得太順口,一時改不過來。「那該如何稱呼?」
「這個……」炎承霄故作沉吟狀。「不如假扮成夫妻如何?」
「當然不成!」她嬌斥地回道。
炎承霄一臉扼腕地嘆道︰「果然不行,那……兄妹或兄弟呢?」
「咱們長得又不像。」睿仙也覺得不好。
他思索了下。「那麼友人呢?」
睿仙總算同意了。「這倒是可行。」
「我卻不喜歡。」炎承霄覺得太生疏了。
她一臉沒好氣地回道︰「這跟四爺喜不喜歡有何關系?」
「當然有關系了。」他自然不能說想在稱呼上跟她親近一點,最後選了一個折衷的辦法。「既然你現在是女扮男裝,不如咱們就以表兄弟相稱,兩人結伴同行,也不至于奇怪。」
「那麼妾身……」睿仙清了清喉嚨。「不!我就稱呼你一聲表哥了。」
炎承霄咧嘴一笑。「表弟既然也贊同,那就這麼決定了。」
「是,表哥。」她多叫了幾次,才能記牢。
「阿貴,這位就是表少爺,可不要叫錯了。」他跟小廝介紹。
阿貴馬上有模有樣地拱手見禮。「見過表少爺!」
「不必多禮!」睿仙一面笑、一面回道。
「總之在那人下船之前,只要踏出艙房,大家都得要謹言慎行。」炎承霄收斂起笑意,把話題繞回正事上頭。
睿仙才點了下螓首,就听到門上傳來驚天動地的敲打聲,阿貴趕忙去應門,站在門外的是一身小廝打扮、兩眼泛紅的春梅。
「我家小姐在不在這兒?」春梅急得快哭了。「她不見……」
「快點進來!」阿貴氣急敗壞地把她拖進艙房。
春梅原本有些不高興,可是見到主子在座,馬上松了一大口氣。「小姐原來在這兒,真快把奴婢嚇死了,還以為掉進河里……嗚……」
「春梅!」睿仙馬上捂住婢女的嘴巴。「別這麼大聲嚷嚷……」
「嗚嗚……」怎麼回事?
她忙不迭的叮嚀。「記得叫我少爺,不能再叫小姐了,還有你要稱呼四爺一聲表少爺,絕不能喚他四爺……」
「嗚嗚……嗚……」怎麼她才離開一會兒,小姐跟四爺變成表兄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春梅嘴巴被搗住,無法言語,只能在心里叫道。
上船之後的第三天。
「……前陣子大人曾經要卑職打听那天和趙守成上茶樓的幾個鹽商身分,昨晚見到睡在對面艙房的人,卑職認出就是其中之一,姓孫,叫孫有干,是世代居住在開元府的鹽商,直到去年販售官鹽的資格被朝廷取消,不過出手依然闊綽,因此卑職懷疑他轉而販賣私鹽……」蔣護道出目前所知的情報。「孫有干身邊只帶了一名小妾,還有兩個奴才,並沒有其他人。」
炎承霄偏頭望向敞開的窗子,涼風徐徐,令人好不舒暢。「開元府?那麼他應該會比咱們早幾天下船……還是要盯著點,直到對方離開為止。」
「是。」說完,他便先出去了。
坐在一旁凝听的睿仙看著蔣護離開,又睇向坐在對面的炎承霄,見他一手托著下顎,眼皮半掩,似乎在思索什麼,也不敢出聲打擾,于是翻起多年來總是隨身攜帶的《封診式》,靜靜地看著書。
第10章(2)
這是一個寧靜的午後,艙房內又通風,加上船身輕晃,令人忍不住想要接受周公的召喚。
春梅一連打了五個大呵欠,連眼角都濕了,只好湊到主子耳畔,說想要出去走一走,不然快睡著了。
「去吧!」睿仙啼笑皆非地答應了。
接著,連一旁的阿貴都開始搖頭晃腦,讓她不禁佩服,連站著都能睡覺,不過也沒叫醒他,繼續看書。
「哇……」沒過多久,阿貴猛地驚醒過來,連忙甩了甩腦袋,趕緊找一些事來做,于是提起茶壺,朝睿仙比劃兩下,意思是要去燒水泡茶。
睿仙原本覺得有些不妥,因為這麼一來,艙房內就只剩下她和炎承霄,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總是不太好,可是又想只要坦坦蕩蕩,別人又能說什麼,于是輕頷了下首,表示知道了。
待阿貴一走,她很自然地睇向坐在對面的男人,不知何時,炎承霄已經換了姿勢,把頭趴在桌上,用手當枕,就這麼睡著了。
「怎麼連他也睡著了?」睿仙失笑地說。
看著趴在桌上熟睡的男人,睿仙又想起要回華亭縣探親和掃墓的事,既然他早晚都會知道真相,還是該由自己親口來說。
她合上看了一半的書,不禁考慮,是在到江臨府之前提比較好,還是等辦完正事之後再說。
「呃……嗯……」突然之間,炎承霄發出一連串斷斷續續的夢囈。「不……不要……唔……走開……」
「四爺?」她喚了一聲,對方並沒有醒來。
在睡夢當中,炎承霄看到好幾道強烈的白光出現在眼前,冰冷、刺眼,讓他全身打顫,不禁害怕地閉上眼皮,以為這樣就看不到了。
「不……不要……唔……殺她……」他口中不住地喃道。
睿仙見他似乎作了惡夢,不禁起身,走到炎承霄身旁,接著伸出小手,輕拍兩下肩頭,試圖叫醒他。
「四爺!四爺!」
眼看叫不醒,睿仙索性多用點力氣來推。「四爺……」
「喝!」炎承霄倒抽一口涼氣,猛地坐直身軀,也下意識地抓住她的手腕,彷佛是溺水的人,總算抓到浮木,終于得救了。
見他額頭布滿冷汗,俊臉上還殘留一絲懼意,睿仙連忙安撫。「只不過是夢,已經沒事了……」
炎承霄喘了好幾口氣,也回到現實。「我睡著了?」
「是。」她輕問。「是作了什麼樣的夢?」
他想了一下。「我不記得了。」
睿仙還是第一次見他臉上露出驚惶之色。「可惜我听不清楚四爺方才說了些什麼,不過那個夢應該很嚇人。」
「阿貴也說自從我受傷之後,夜里就常作惡夢,不過一醒來就不記得了。」他的呼吸總算漸漸平穩下來,不再那麼急促,不過余悸猶存,連自己都不禁要問,究竟是什麼夢,把自己嚇成這樣?
她心中一動。「那真是夢嗎?」
「什麼意思?」炎承霄心想夢不就是夢,還會是什麼?
「因為表姨父曾經說過四爺的雙眼之所以突然失明,又找不出原因,應是心理創傷所致,會不會跟所作的夢有關?」睿仙不禁把兩者聯想在一起。
炎承霄失笑一聲。「那不過是夢,又豈能傷得了我。」
「若是曾經發生過的事呢?」就好像她經常作重生之前的夢,那些都是曾經發生過的事實。
他認真地想了一下。「就算如此,我也不記得夢的內容。」
「下回四爺再作同樣的夢,可得要記住才行。」睿仙打趣地說。
「我盡力。」這個建議讓他不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