貼身丫鬟這席話,讓安蓉著實愣住了,她居然沒注意到這些細節,還以為盛裝打扮是給相公掙些面子,其實……全是為了自己。
這麼一想,她悶悶地拔下頭上的翡翠花朵步搖,這可是安蓉的寶貝之一,也是最常戴的,見過的人都夸說跟她很相配,她細心地收進漆器盒之後,旋即在發髻插上那支不大顯眼的銀簪。
見狀,如意有些不解。「姑娘怎麼突然……」
「沒什麼,只是戴得有些膩了,想換這支用用看。」她又多此一舉地說︰「這可不是為了相公,就算他是庶子,我也沒必要跟著委屈自己。」
如意總算模清主子的心思,差點笑出聲來。「是、是。」
「他若是被人取笑,就是我被人取笑,我是為了自己才這麼做。」娘說過夫妻是連理枝,分不開的,如果相公丟臉,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安蓉才會改變自己的習慣,否則依她的性子,可是萬萬辦不到。
「是。」如意可不敢反駁。
安蓉嗔她一眼,然後蓋上漆器盒。「他大可跟我說,要我別太精心打扮,讓人家在背後看笑話。」
如意想了一想。「依奴婢看,姑爺也怕說了會惹姑娘生氣。」
「我是那麼容易生氣的人嗎?」安蓉不禁著惱,好像自己有多不明事理。「只要他肯好好跟我解釋,我一定可以听得進去。」
「那是他還不了解姑娘的為人,相處久了自然就會懂。」如意安撫地說。
「算了!」安蓉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收起來吧。」
如意接過漆器盒,放進立在牆邊的那座瓖嵌彩繪花鳥推光漆器櫥櫃中,這也是主子的嫁妝之一。
第3章(2)
「姑娘能跟姑爺和好,真是太好了,難道是姑爺先來跟姑娘道歉?」她順勢打探,心想依主子的個性,應該不可能先低頭。
聞言,安蓉一臉窘迫。「誰先跟誰道歉有關系嗎?」
見主子這副死不承認的態度,如意不禁張大嘴,連下巴都快掉到胸口。
安蓉羞憤地嚷道︰「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姑娘會在意姑爺,這可是好事。」這一點她樂見其成。
「誰在意他?我只是不想因為夫妻沒有同房,讓人家在背後說閑話,才不得不先開口。」依然嘴硬的安蓉索性開門出去,眼角卻又不听使喚地瞄向書房的方向,就盼屋里的人走出來,再陪自己說說話。
她不懂這份心情代表什麼意義,也沒人教過她,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嫁人真是麻煩。
直到酉時快過了一半,婢女才把老何準備好的晚膳端進來,有羊雜割和花卷、泡泡糕,不只香氣撲鼻,也十分可口。
「還有再跟廚房的人吵架嗎?」安蓉隨口關切。
如意搖了下頭。「老何偷偷塞了銀子之後,就答應讓咱們使用廚房了,只要時間跟他們錯開就好,姑娘不必操這個心。」
「還有相公那兒也送過去了嗎?」她想到這兩天並未同桌而食,也不知夫婿吃不吃得慣老何做的菜,居然直到這時才想到,真是太疏忽了。「你讓人多注意些,如果不夠吃,分量就要多點。」
「可姑爺說他吃常家的廚子做的就好,讓奴婢別送了。」如意說。
安蓉一臉困惑。「為什麼?」
「姑爺沒說。」她也想知道。
聞言,安蓉把手上的花卷放回去,起身往外走,心想要那個男人多說幾句話,像會要他的命似的,該不會不滿意老何做的菜,又不便啟齒吧?只好親自去問個清楚。而如意也趕緊跟在後頭,就怕夫妻倆又吵架了。
待安蓉來到書房外頭,燭火已經點上。
叩叩——
「進來。」屋里傳來回應。
她馬上推門進去,就見夫婿坐在書案後頭看書,而旁邊的幾上則擺著一盤要溫不溫、要冷不冷的蓨面繩繩。
常永禎微訝地擱下書。「你怎麼來了?」
「這是什麼?」安蓉指著那一盤問。
他有些不明就里,心想安蓉不可能沒見過。「……自然是蓨面繩繩。」
「何時送來的?」她原本還想會不會是下午吃剩的,因為分量不多,一個大男人根本吃不飽。
「方才。」常永禎不懂他這個小妻子究竟想問什麼?
安蓉頓時覺得有一股火氣往頭頂上冒,音量也跟著拔高。「常家的廚子就給你吃這個東西?」雖說是個庶子,好歹也算是主子,若在曹家,可沒人膽敢這麼做。
「這就夠了。」他口氣淡然。
她真不知該罵這個男人是個笨蛋還是傻子,反正兩者意思都一樣,心底還有些泛疼,心想夫婿好歹也是常家的子孫,吃的東西竟比那些奴才還不如,簡直欺人太甚,不可原諒!
「以後就跟我一起吃,老何煮了什麼,你就吃什麼。」她曹安蓉的丈夫怎能任由他人欺負。
「他是你從娘家帶來的廚子,是專門伺候你的。」常永禎從書案後頭繞了出來,婉拒她的好意,不想佔一絲便宜。
「是我從娘家帶來的又如何?就連如意他們也吃老何做的菜,可並不只有我一個……」安蓉氣得眼圈泛紅。「其實你心里還是介意我帶廚子嫁過來,是存心要給你難堪,所以你才故意不吃對不對?既然這樣,你就直說好了,何必故作大方,假裝不在意?」
他試圖解釋。「我沒有這個意思……」
「不然為何還要跟我分彼此?咱們不是夫妻嗎?難道你以為我是那種只顧著自己吃好的,不管相公會不會挨餓的惡妻?難道我看起來就那麼沒良心?」她說到聲音都有些哽咽了。
「我並沒有挨餓……」常永禎沒料到她會發這麼大的脾氣,有些慌亂,更不明白安蓉為何生氣。
安蓉大為惱火地打斷他。「但也吃不飽不是嗎?而且這盤蓨面繩繩都冷掉了,這種東西怎麼吃?人家擺明就是故意整你,根本像是在施舍!你為何不生氣?就連自家的廚子都敢這麼對你,更別說其它人了……」
「這麼一點小事,不需計較。」若沒有看開,他又如何熬到現在?
她用力跺腳。「你……你真要氣死我了!」
「你為何這麼生氣?」常永禎還是想不透。
「我為何生氣?」她真的氣到快哭了。「當然是在為你抱屈、替你生氣,還會有什麼理由嗎?」
這種事還需要問嗎?見他都被人騎到頭上來了,居然連吭都不吭一聲,一味地忍氣吞聲,人家當然以為他是個軟柿子,更會得寸進尺了。
還有,他們不是夫妻嗎?知道自己的夫婿在家里居然受到這種不友善和不公平的對待,她這個當妻子的難道不該生氣嗎?安蓉拚命地把淚水全眨回去,才不想為這個男人掉半滴眼淚。
這個回答令常永禎不由得愣怔住了。「為我?」
除了過世的生母,已經有多少年不曾有人真心為他做過什麼,就連爹都得先問過嫡母的意思,更別說是抱屈、生氣。常永禎看著眼前這張盛怒的嬌顏,一成不變的神情明顯地出現動搖。
她真的為他感到不平、憤怒嗎?是為了「他」,不是別人?
「既然你認為吃老何做的菜,讓你有失顏面,好!」安蓉繃著嬌容,轉頭看向貼身丫鬟。「如意,你現在就去告訴老何,要他立刻收拾包袱,馬上回曹家去,以後我也一樣吃常家廚子做的菜。」
如意驚慌地看著她。「姑娘先冷靜一下……」
「我已經決定了!」說完,她就氣呼呼地離開書房。
見狀,如意只好求助常永禎,希望他快去哄一哄。「姑娘不是隨便說說,而是認真的!外人都以為她是被寵壞的千金閨女,性子驕縱,其實她比誰都容易心軟,尤其是對在身邊伺候的人更是好得沒話說,要是被人欺負了,一定會替咱們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