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氏有些不悅。「那你方才在回些什麼話?」
「那是因為……媳婦擔心在婆母心目中留下壞印象,一時緊張,才沒先問個清楚就回話了。」安蓉能夠在家中受寵,在長輩面前賣乖,可是必要的功夫。
常大爺伸手捻著胡子,哈哈大笑。「她這麼說也沒錯。」
「媳婦知錯。」她垂下頭說。
盧氏輕哼一聲。「既然不知道就算了,也別多問,管好你們自己就好。」
「是,媳婦明白。」要不是礙于身分,安蓉真想反嗆回去,也終于明白相公這個庶子在嫡母心目中就像是眼中釘、肉中刺,完全不留情面。
身為曹家嫡女,理當享有一切寵愛,她不是不曾從庶姊充滿怨毒的眼中,看過太多不甘和妒忌,但總是缺少切身的體悟,如今身為常家的庶媳,從三千寵愛集一身,淪落到連奴才都看不起,這才體會到庶姊心中的恨意有多深。
下次再見到庶姊,安蓉希望能跟她道聲歉,好挽回這段姊妹之情。
「另外,听說你還從娘家帶了廚子進門?」盧氏厭惡庶子,自然連庶媳也看不順眼,不多多刁難,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安蓉心想,難不成要她把人趕回娘家?「是,若婆母覺得不妥,媳婦就讓他回曹家去,只是拂逆家母的意思,深感不孝。」
常大爺趕緊開口圓場。「媳婦剛嫁進門,飲食上總是不大習慣,有個廚子也好,反正再過個幾天,老七就要回平遙縣,別莊里也缺了個廚子,正好派上用場。」他可不希望為了這點小事,跟曹家有了心結。
盧氏這才不再說話。
「好了,都下去吧!今後都是一家人,就別太拘禮了。」他笑呵呵地擺了擺手,如今這個庶子討了個秀外慧中、出身又好的媳婦,也算對得起他死去的生母,不禁感到欣慰。
常永禎拱手一揖。「孩兒告退。」
「媳婦告退。」安蓉也福了個身,跟著夫婿步出廳堂,等在外頭的如意立刻走到主子身邊,見她神色如常,似乎沒被怎麼刁難,不禁松了口氣。
于是,他們一前一後地回到居住的小跨院。
待夫妻倆走進新房,如意也很識趣地找了借口退下,想到今天一早進來伺候,見到姑爺居然在里頭,主子也沒開口趕人,心想該不會是和好了?那真的是謝天謝地,她打算等晚一點再問個清楚。
如意出去之後,只剩下眼前這一對成親才三天的夫妻。
見夫婿已經在幾旁落坐,安蓉也跟著坐下,然後偷瞥他一眼,才有些難為情地啟唇。「謝謝你方才替我說話。」
常永禎拘謹地回道︰「那是我應該做的。」
「她……我是說婆母都是這樣對你的嗎?」她問得很直接,見夫婿閉口不語,才意識到問了不該問的話。「就算你不說,我也看得出來。」畢竟不是親生的,隔了一層肚皮,想去疼愛真的很難。
常永禎好半天才出聲。「娘說的那些,你也別放在心上。」
見他反過來安慰自己,令安蓉更加同情了。「這種事不只有常家才有,在曹家可見多了,只不過以往都是發生在別人身上,頭一回自己遇上,才知曉那滋味有多不好受。原來庶出的子女待遇竟如此不堪,要是早一點有這番體認,也可以對身邊那些庶出的同輩好一些,必要時能替他們說些好話。」
听她這麼說,眼神又毫不造作,不像是故意說來討他歡心的,讓常永禎感受到這位備受寵愛的曹家嫡女,實際上是個心地單純善良的小泵娘,只是帶著嬌氣,不免令人產生誤解,就連自己也不例外。
她不是那種目中無人、自私勢利的千金閨秀,委實難能可貴,常永禎的目光不禁多了些暖意。
見相公只是盯著她,安蓉不禁嗔惱。「我這麼說錯了嗎?」
「沒有。」他正色地說。
安蓉噘起紅唇,語帶指責。「那你做什麼不說話?你不說話,我怎會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麼?」
「好。」常永禎一時改不過來。
「我不是要你說好!」她快氣死了。
他遲疑一下。「我不善于言辭。」
「誰要听你說得天花亂墜的,可至少要把心里的話說出來,我才懂得你的意思。」安蓉氣得粉頰泛紅,煞是好看。
常永禎看得不禁失神。
「你有沒有在听?」她嬌聲斥道。
常永禎清了下嗓子說︰「有。」
她頓時有些無力。「俗話說言多必失,可我不介意你話多,能說多少就說多少,免得我胡亂猜疑。」
他想了一下,也覺得有理,頷首道,「……好。」
安蓉不禁嘆了口氣,因為不想氣死,只好暫時放他一馬,以後再慢慢改。
「咱們要在祁縣待多久才能回平遙縣?」她好想念爹娘!嫁了人之後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
「大約再十日。」知縣大人破例多給了幾日的婚假,只不過常永禎不免會擔心回到別莊之後,他這個小妻子是否住得慣?
「十日……」安蓉沉吟一下。「到時我帶來的人也要一塊兒跟去,除了你見過的如意,另外還有四個人,兩個婢女,一個浣衣婆子,還有一個廚子,原本想要多帶幾個來的,不過家里的人都說這麼做恐怕會讓你覺得難堪,也會沒面子,所以只有這幾個,已經很少了,可不準說不。」
他也知道安蓉從娘家帶人過來,卻不能反對,因為別莊里的下人確實不多,有時連打個水都得自己來,總不能要她負責燒飯洗衣吧,那麼他這個當丈夫的可就太不懂得憐惜,岳父、岳母更加不會諒解。
「好。」常永禎也不在乎會招來外人的嘲笑,說他養不起出身嬌貴的小妻子,還得依靠岳家,只希望她能住得慣,不會嫌住處太過簡陋,不夠舒適。
聞言,安蓉不禁燦笑如花。「謝謝相公。」
常永禎又被妻子的明艷笑臉閃了下神。難怪她會被曹家親人捧在手心上寵愛,個性嬌蠻中帶著可愛,大概也沒人會不喜歡她,要愛上更是容易,可是……他還是不由得卻步了。
自小到大,他已經習慣和外界劃出一道線,即便面對至親的親人也一樣,那全是為了保護自己,若真的交出自己的心,對方會珍惜嗎?會不會把它扔在地上踐踏一番?常永禎真的承受不起任何一種可能的後果。
「若沒事,我去書房。」他恢復理性地說。
安蓉有些失落,還以為他們聊得很開心。「喔。」
待他走後,如意才端著茶水進來,卻只見到主子一個。「姑爺呢?」
「去書房了,難道書比我好看?」安蓉不滿地問。
如意噴笑道,「奴婢倒是認為姑爺愛看書,總比愛看別的女人好,姑娘就不要吃醋了。」
「誰吃醋了?」她嗔罵地說。「不準笑!」
「是,奴婢不笑就是了。」如意趕忙將茶水遞上,讓主子消氣。
一個下午,安蓉就坐在鏡奩前,把玩著收藏在漆器盒里的昂貴飾物,這些都是家里的長輩或是堂兄們所送的,要是在娘家,準會拿出來輪流配戴,讓送禮的人見了也會開心。
「這支簪子姑娘似乎很少用。」如意看著主子手上的銀簪,隨口說道。
她頷了下首,「以前覺得它太過單調,也不好看,不過這會兒再看卻覺得順眼多了,還真是奇怪。」
「多半是因為嫁作人婦,眼光自然不同了。」如意不禁這麼猜想。「只是姑娘不管怎麼打扮,都能顯得出貴氣,不過這麼一來……」
安蓉疑惑地抬起頭。「如何?」
「奴婢不清楚別人如何看待的,只是覺得站在姑娘身邊,姑爺穿著打扮上就顯得太過樸素,尤其是身上那件坎肩的繡線都洗到褪色,還舍不得換新的,難免硬生生被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