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麼反對,這件事也已經由不得我了,反正爹娘高興就好。」他的心已經飛到外頭廣闊的天空,根本沒有放在成親這檔事上。
常幼玉還是為他不平。「可是二哥……」
「別說了!」常永瞻不想再談,免得更心煩。
迎娶的日子很快地就選好了。
一個半月後,迎娣就要出嫁了,這樁婚事成了梧桐村的大事,能夠嫁進常家大門,可是他們這些農家想都不敢想的事。
陳寶山夫妻面對村民的祝福,只能笑著回應,把難過放在心里,也珍惜著女兒在出嫁之前,最後這段日子的相處。
鐵柱舍不得大姊為了救弟弟鐵蛋,才不得不答應嫁人,更氣自己,他明明是長子,卻不能替家里多賺一點銀子,否則大姊也不必犧牲自己,所以他要快點長大,成為大姊的靠山,要是將來大姊被夫家欺負了,還可以有個依靠。
而二娃和丑娃則每晚緊黏著迎娣,一定要跟迎娣睡,就怕她會被搶走,還童言童語地說要把她藏起來,不讓其他人找到。
可分別的這一天,終究還是來臨了。
一大早,迎娶的隊伍已經浩浩蕩蕩地來到梧桐村,所有村民不約而同地放下田里的活,擠在陳家門外看熱鬧。
鞭炮聲四起,在煙硝味中,迎娣在徐媒婆的攙扶之下走出來,那具尚未發育完全的身子,套上尺寸稍大的新娘紅袍,顯得有些好笑,連鳳冠都搖搖晃晃的,紅巾有好幾次差點滑落下來。
邱氏兩手各牽著丑娃和鐵蛋,哭腫眼皮,目送女兒出嫁。
就連陳寶山也不斷地用袖口拭淚,頻頻怪自己沒用,才讓長女為了這個家,這麼早就嫁人了。
「大姊,不要走!」鐵柱和二娃大聲哭喊。
听到弟妹們的叫聲,紅巾覆蓋下的小小臉蛋早已布滿淚痕,卻只能硬起心腸不回頭,就怕自己反悔。
陳家里頭最開心的當數陳女乃女乃了,想到常家的聘金就給了三十兩,可以讓兩個孫子買新衣服,還能過個好年。
迎親隊伍出發了。
迎娣將扇子丟出轎外,在鞭炮聲的掩護之下,這才放聲大哭,哭到全身抽搐,她真的不想離開爹娘,還有弟弟妹妹。
她不想嫁人啊!
一路哭著,直到進入祁縣,距離常家莊園也近了,她才開始害怕,雖然說兩年後才要圓房,可是想到要面對從未謀面的相公,還有公爹、婆母,擔心自己太笨,不討他們喜愛。
待花轎終于抬進了常家大門,迎娣胡亂地擦干淚水,發現自己兩手發冷,緊張到不行,心里只記得不能給爹娘丟臉,讓人家瞧不起。
而另外一頭,身穿新郎紅袍的常永瞻繃著俊挺的臉龐,高大的身影已經站在大廳外頭,就等花轎抵達。
「我說堂哥,你這表情根本不像在娶媳婦,至少笑一笑。」常永成打趣地說。
常永瞻瞪了一眼三房堂弟。「如果是你笑得出來嗎?」
「這種事是不可能發生在我身上的,是我早就跑了,可不會乖乖地娶。」他嘿嘿地笑說︰「你就認了吧!」
「哼!」這算是哪門子的安慰?
花轎終于到了。
此時,媒婆請新娘子下轎,迎娣因為太過緊張,腦袋一片空白,也不記得做了些什麼,直到不小心踩到過長的裙擺,往前撲倒,整個人趴在地上,四周響起訕笑聲,這才意識到自己居然跌倒了,臉蛋頓時脹得通紅。
見狀,常永瞻趕緊伸出手,將個頭矮小的她從地上拉起來,見新娘子連頭上的鳳冠都掉了,露出因為哭泣,胭脂水粉都糊成一團,看來十分滑稽的臉,甚至袖口內還滾出一支啃了幾口的玉米,引來更多的嘲笑,讓他相當難堪。
迎娣怯怯地瞥了他一眼,不用問也看得出他就是新郎官,也就是自己所嫁的男人,而且相當生氣的樣子,幸好徐媒婆已經眼明手快地拾起鳳冠,替她重新戴上,再蓋好紅巾,最後將新娘子攙扶進大廳。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她滿腦子只有常永瞻那張不悅的怒容,心中不禁自責,自己走路為何就不能小心一點?為何會跌倒,害他被人恥笑?自己真笨。
常四爺和四太太不知方才外頭發生何事,夫妻倆臉上都掛著笑容,心想這個兒子終于娶妻,還娶了一個可以旺夫益子的好媳婦,就等著兩年後抱孫子了。
「……送進洞房!」
一對新人各懷心思地走出大廳,表情和動作都略顯僵硬。
第2章(1)
新房內,雖然方才彼此已經「驚鴻一瞥」,不過徐媒婆還是要他們依照習俗來,只見新郎官拿起喜秤,有些粗魯地揭起新娘子頭上的紅巾,這對新人才算正式見面。
「……還有交杯酒也要喝!」徐媒婆陪笑地說。
常永瞻依舊沉著臉孔,接過酒杯,直接一仰而盡,然後用力擱在桌上。「今晚好好休息!」丟下這句話,他就離開了。
手上還端著酒杯的迎娣不禁愣愣地看著關上的門扉,有些不知所措。
見到這一幕,徐媒婆連忙安慰她。「你千萬不要在意,快!先把這杯酒喝了。」
她傻乎乎地點頭。「好。」
于是,迎娣猛地灌了一口酒,馬上被辣勁給嗆到,也因此回過神來,心想方才在外頭出了那麼大的糗,一定讓相公覺得丟臉,他才會不高興,眼眶不由得熱熱的,暗罵自己太笨。
昂責在新房伺候的小丫鬟趕緊上前輕拍她的背,然後又倒了杯水過來,好沖淡口中的酒氣。
「二女乃女乃還小,不懂這些,男人嘛,總是期待洞房花燭夜,你現在尚未及笄,要圓房也得再等兩年,心情當然會不好了。」為了賺這筆謝媒禮,徐媒婆自然可以昧著良心說話,但是想到新娘子跟自己的女兒同樣年紀,卻這麼早就出嫁了,身邊又都是陌生人,一定相當惶恐不安,忍不住心軟,也就多安慰幾句。
原來是這麼回事!迎娣听她這麼說,心里總算好過多了。
徐媒婆見她不再那麼慌張失措,也就好人做到底。「你不過才十三歲,還是含苞待放的年紀,再過兩年,長大了,包準他會另眼相看。」
「謝謝。」她由衷地說。
「不要客氣。」徐媒婆偏頭看向旁邊伺候的小丫鬟,年紀比新娘子還要小,心想常家也真是的,至少派個年紀大些的婢女,也有伺候的經驗,更懂得指點尚未及笄的二女乃女乃,不過這也不是自己能管得了的。「好好服侍你們家二女乃女乃!」把話說完,徐媒婆也出去了。
迎娣呼出一大口氣,心髒都快從喉嚨迸出來了。
「奴婢小鵑見過二女乃女乃。」年紀不過才十一歲的小丫鬟,用著還很稚女敕的嗓音問道︰「二女乃女乃要寬衣歇息了嗎?」
她有些不大好意思地看著對方。「我……」話還沒出口,肚子正好發出咕嚕咕嚕的叫聲,因為離家之前只顧著哭,根本吃不下,而偷攢在袖內的玉米,也只咬了幾口,胃早就空蕩蕩的。
小鵑倒也算是機靈,馬上會意過來。「奴婢這就去端些吃的過來。」
見新房內只剩下自己一個人,迎娣這才拿下鳳冠,又看了下四周的環境,接著走向洗臉架,擰了條濕面巾來擦臉。
突然,砰的一聲,有人推門進房來了。
常幼玉昂著下巴,來勢洶洶地走到她面前,然後上下打量迎娣。
「請問……?」迎娣再沒見過世面,也不會把眼前這個比自己高了半顆頭,正用高高在上的目光瞪著自己的小泵娘當做常家的丫鬟。
常幼玉嬌哼一聲。「我就不信你真的能旺夫益子,二哥真是可憐,被爹娘逼著娶你為妻,不過別以為我會叫你一聲二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