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做的只是轉身離去。
想起爹娘還在世時,最不放心的就是這個唯一的弟弟,總是叮囑要好好地照顧他,可是實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讓二弟醒悟過來。
盛永瀾深覺愧對雙親的期望。
第2章(1)
三日後
冬秀為了早一點適應腳上的三寸金蓮,一直練習著走路。不然別說跑了,連走都成問題,幸好她的資質和反應都不錯,劍法總是一學就會,連師父都不止一次夸贊過,所以不到三天就抓到竅門。
她踩著精致的弓鞋,愈走愈穩,不過可苦了身後一票婢女,個個氣喘吁吁,就怕把主子給跟丟了。
「這麼多雙眼楮在監視,真是麻煩……」冬秀小聲地咕噥。
不期然地,冬秀腦中靈光一閃,打算先松懈對方的心防,轉穩注意力,再乘機甩掉她們。
「榮國公……他晚上都睡在哪兒?」她隨口找個話題。
緊跟在身後的婢女回道︰「回夫人的話,爺這些年來都一個人住在東邊的院落,晚上自然也是回那兒去。」
「太好了……」冬秀吁了口氣,害她每晚都在擔心這件事。
再怎麼說,她並不是真正的榮國公夫人,可不想和個只見過幾次面,甚至是其他女人的相公同床共枕,總算可以安心了。
婢女疑惑地問︰「夫人說什麼?」
「呵呵,沒什麼。」她傻笑一下,然後加快腳步。
「夫人走慢一點……」
「夫人等一等……」
只听婢女們在身後不停地嚷著。
冬秀冷不防地拐了個彎,直接跳進花叢中躲起來。
「……夫人昵?」
「夫人不見了!」
不見主子的蹤影,那些婢女急得四處尋找。
冬秀見她們都的遠了,才從花叢後頭站了起來,不由分說地往另一頭走去,不過才走沒多遠,已經兩手撐著膝蓋,香汗淋灕,拖著這副柔若無骨的身子,恐怕還沒踏出大門就會被抓回去了。
「不行……一定要想辦法逃出這里……」她一面喘氣,一面說道。「不然等大師兄他們離開京城就太遲了……」
她小心翼翼地眼觀四方,確定都沒有人,才再度往前走。
「夫人……」
這時,婢女們的呼喊又往這一頭過來了。
「糟糕!」冬秀暗叫不妙,出于本能地,一個提氣就要縱上高聳的屋檐,可是怎麼也跳不上去,試了一次又一次,也不過離地兩寸。
「我練了十幾年……我最引以為傲的輕功……」她感覺眼前一片天昏地暗,沒有了內力,等于武功被廢,簡直是個噩耗。
「再去那邊找找看!」
「夫人……」
听到婢女們的叫聲,冬秀只能望著屋檐興嘆,過去輕而易舉的事,如今卻比登天還難,可是沒有多余的時間垂頭喪氣,一手提著裙擺,立刻朝反方向跑,現在最要緊的是找到大門。
她謹慎地張望四周,瞥見不遠處的月洞門,說不定就是通往院落外頭的出口,眼楮一亮,馬上提起裙擺,朝目標奔去。
當冬秀要跨出月洞門之際,一道高大的男性身影也正巧要走進院落,兩人就這麼四目相望,不約而同地愣住了。
「啊!」她僵在原地。
真是可惡!這個男人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挑這個節骨眼出現,就差這麼一步。冬秀不禁在心里懊惱地啐罵。
盛永瀾也瞅見妻子錯愕的表情,接著見她身邊沒有婢女陪伴,不禁皺起眉頭問道︰「怎麼一個人跑到這兒來了?」
「呃……我……」冬秀硬扯出一抹傻笑。「我出來散心……」看來今天的逃亡計劃宣告失敗了。
「散心?」他注意到妻子頭上的發鬢歪了,背子上還沾了幾片翠綠的葉子,連繡羅裙的裙擺也髒了,有些狐疑。
冬秀一律傻笑回答。
雖然這是她的拿手好戲,不過笑久了嘴巴還是會酸的。
凝視著妻子臉上那抹傻氣的笑靨,盛永瀾不禁在心里嘆了口氣,如果這些年,他肯對她好一點,多讓她半步,多說幾句好听的話哄她,他們之間的關系是否就會有所改善?可是每每想到妻子說出口的話都是尖酸刻薄,句句都是夾槍帶棒,著實令人難以忍受,才會說不上兩句話就不歡而散。
何況夫妻之間的事不是單方面的對或錯,而是要互相忍讓,只是兩人個性上的懸殊和差異,怎麼也合不來,一直讓他相當苦惱。
不過妻子會去找道士作法害人這一點,盛永瀾不得不承認得負一部分的責任,明知她是個善妒、獨佔欲又強的女人,卻無法將那個「秘密」告訴她,更加深了彼此的誤解。
「榮國公……」她又擠出傻笑。
「要稱呼相公才對。」盛永瀾板起臉孔糾正,在名分上,他們是夫妻,還是要照著規矩來。
等下輩子吧!她在心里冷哼。
原本想回一句「你才不是我相公」,可是話才到了舌尖,卻因為這個男人的動作而打住,更忘了要躲開。
只見盛永瀾輕嘆了口氣,伸手取下沾在妻子發髻上的落葉,接著是肩頭上的,雖然只是小小的舉動,卻又蘊含著鮮少表現出來的溫柔。
「咱們成親這五年來,一直無法坐下來好好地談一談,也听不進對方的話,現在的你又听得進去嗎?」
冬秀僵著身子,有些尷尬地看著他。
「呃……」這些話別對著我說。
盛永瀾又深深一嘆,道出難得出口的真心話。
「見你現在變成這副模樣,又覺得何嘗不是一件好事,至少比起意外發生之前率直可愛多了……」這幾天下來也想了很多,和妻子最大的問題除了個性不合之外,更缺乏信任,有許多話寧可放在心里也不肯對她說,所以彼此之間的裂痕才會愈來愈大。
眼看他們夫妻走到這步田地,他是否也該好好反省,也該做些退讓和改變?盛永瀾不禁有了這樣的自覺。
聞言,冬秀的臉蛋開始發燙。
「咳……呃……」這……是在夸贊她嗎?
「這麼說或許太過自私,不過若要我來選擇,真希望你一輩子都是這副模樣,人傻一點,自然就不會有太多心眼,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也不會太斤斤計較,這樣日子也會好過些。」盛永瀾緩緩地說出心里話。
一直以來,他想要的妻子不需要美貌,也不必擁有好出身,只希望能與自己做對舉案齊眉、晨昏相伴的夫妻,可以分擔心中的煩惱,就像雙親一樣恩愛,當年娘過世不到三日,爹也在睡眠中離開人世,夫妻情深,就是不願獨活在人世,那卻是自己可望而不可求的婚姻。
听到這兒,全身的血液直往冬秀臉上涌,渾身跟著不自在。
慢著!她有什麼好不自在?
這個男人以為此刻站在面前的女人是自己的妻子,把她當作別的女人才會這麼說的,可不是真的在夸贊她,不要搞錯了。
冬秀連忙提醒自己。
「……咱們也別老是見了面就爭吵,難道真要一輩子這樣過下去?」盛永瀾已經厭倦與妻子針鋒相對的日子,希望到此為止。
聞言,她忍不住抬頭看著面前的男人,原本內斂剛硬的五官,透著明顯的無奈和疲憊,緩緩地吐露心聲。
還以為他是個霸道又不講理,說話老是喜歡用命令的口氣,對妻子的態度又很凶惡的男人,可是這一刻,冬秀卻被這番話給打動了。
原來這個男人不像大師兄總是大刺刺的,心里有話就直說,而是用嚴厲淡漠來武裝自己,不但讓人窺見心底的柔軟,也不願被人看穿真正的想法,真實並不似外表那麼難以相處、不近人情。
要是他真正的妻子听見了,一定也會受到感動的!冬秀不禁要這麼想,可是她又不是榮國公夫人,跟她說又有何用,害她不知怎麼有些良心不安,好像欺騙了人家的感情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