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溫頤凡總算想到,張萸的靈魂可能跑進了地府。
溫頤凡決心一闖地府,帶回愛妻。
「好啦,再聊下去,你都要變老太婆了。有人來帶你回去了。」
張萸順著張瑯的視線,看向彼岸花海的另一頭,此地僅僅是陰陽交界,還未進地府,溫頤凡朝他們走來。
「要敘舊,百年後有的是機會。」他這話,是對著兩個人說的,「陰差為亡靈領路時辰不得有誤,我該上工去了,你們小倆口啊……對自己坦白些吧。」想當初說要把張萸許給文潛,純粹是覺得能讓他放心,看樣子他點鴛鴦挺有一手的,不知道月老那兒缺不缺他這樣的人才呢?哈!
溫頤凡只是朝老友點了點頭,便急切地走向張萸,「你的肉身無礙卻遲遲未醒,我還以為妖蠱對你做了什麼,你沒事吧?」
「沒事。」張萸頓了頓,「我看了三生石。」她想到兩人相遇以來的種種,相信溫頤凡根本記得他們前世的糾纏。
溫頤凡楞住。所以呢?
「你……」她思忖著該如何開口,「如果你是因為愧疚,其實沒有必要。」反正兩人這世能當朋友,她已經心滿意足了,張萸忍不住笑道,「你確實是個很好的人呢,我前世眼光真好。」她頗得意。
溫頤凡有些無措,「什麼意思?」
「我們也應了月老的話,拜過堂了。你沒欠我什麼,還幫了我很多,是我欠了你才對。」
「那是我自願的,沒有什麼欠不欠。」他板著臉道。
「所以我更應該祝福你找到真正心儀的女子,不應該厚臉皮綁住你。」張萸真心地說。
「我已經找到了。這條紅線物歸原主,它的另一端在你手上,剪斷了沒關系,我把它綁個死結就行了。」
把紅線綁死結是怎樣啊?
其實這家伙,本性就是有些固執,讓人好氣又好笑。前世她真是迷戀他迷戀得兩眼只看得見他好的地方,還冬日的暖陽哩!
「也許你是因為愧疚,或是被我煩成習慣了。就像你說的,過去的」切都是我自願的,沒有什麼欠不欠。等你等到真心相愛的女子……」
「什麼是真心相愛?」他有些氣急敗壞地打斷她,「什麼又是習慣?愛也你說了算,不愛也你說了算,想在我身邊轉就來,想走就連頭也不回,我都沒有說話的余地?」
「……對不起。」好像真是她的錯。大概吧……
「不要跟我說對不起。」他背過身去。
張萸突然想起過去,只要他一生氣,她就急忙賠不是。到了這一世,卻是反過來,他手足無措地追著她保證會改過……
並沒有什麼甘願不甘願,如今回想起來,不管是誰在乎誰,兩個人都像孩子似的,讓她忍不住微笑。
其實張萸本來想安撫他,但這廝也不過轉世過一次,變得忒沒骨氣,他就怕張萸轉身甩頭不理,馬上就轉過來道︰「也許你說得對,我分不清愧疚、習慣和愛情,因為我只有過一個女人,就是你。」他拉住她的手,口吻認真卻笑得一臉溫文儒雅,「所以你要負責把我教到會為止。」
「……」她怎麼都沒發現……哦!看來不只她太遲鈍,他也掩飾得很好,這男人本性還很賴皮呢!看著他拚命掩飾心慌,卻依舊難掩棄犬似的眼神,一手握住她的手與她五指交扣。
明明他就是賴皮啊!她是在甜蜜個什麼勁啊?太沒用了吧!
「好啦。」她嘆氣,其實很想笑。
「很不甘願?」他笑臉一僵,悶悶地問。
她差點翻白眼,卻忍俊不住地道︰「超開心的啦。」
見他仍是不太開心,她飛快地踮起腳尖,拉住他的衣襟逼他彎下腰來,在他頰上親了一口,溫頤凡果然紅著臉,笑得有些靦腆,但是看得出來眼底已然撥雲見日,將她的手牢牢地握著。
這書呆呵,還要她哄哩!
小倆口總算手牽著手,回陽間去了。
而張萸還陽後讓這臭書呆差點沒急瘋的第一件事就是——
孕吐!
尾聲
張萸清醒後,第一個朝她飛撲過來的,不是盤坐入定施法闖地府的丈夫,而是縮小的阿肥……
「啾!」小阿肥又噴淚了。
可憐的阿肥,跟著主人飯廢茶荒,足足小了一圈,這代表什麼呢?張萸有些無語地捧著小毛球阿肥搓了兩下,總覺得,肥肉真的少了好多。
她是不是應該給它改個名字?
本來,臭書呆還要和她秋後算帳鬧脾氣,因為張萸沒告訴他一聲便直闖天一寺,他們倆是夫妻,她說走就走,未來他是不是得提心吊膽,擔心有一天會有人來通知他,要去領她的尸體?
張萸看得出丈夫是真的很生氣,乖乖坐著听訓,表現出她最溫馴的模樣博取同情,她伸手拉丈夫的衣袖,他沒甩開,可卻也不想這麼快原諒她,這對夫妻就這樣僵持著——訓人的站著,被訓的坐著,真不知是誰比較折騰。
直到張萸又一陣惡心干嘔。
「怎麼了?」書呆嚇得臉色發白,趕緊替她把脈,這一把,換他差點暈倒。在張萸昏迷時只能靠四大靈獸的法力替她維持陽氣,根本不知她已有孕,而想到她明明有孕,卻只身上天一寺與妖蠱對峙,溫頤凡都不知到底該不該繼續和她嘔氣。
「我以後絕對不敢了,上哪里都和你報備,好不好?」張萸這輩子向來獨來獨往又強悍,以前的她若是看見現在自己討好溫頤凡的模樣,肯定會懷疑她是收妖收到撞邪了。
可是經歷過這次,這一生從來無牽無掛的她,總算也知道凡事該有分寸,這個錯她認得很爽快,只要能安撫書呆,做什麼她都甘之如飴。
「說話算話。」溫頤凡像要確認她不是隨口說說。
「立誓下咒都行。」張萸抬手作立誓狀,卻被溫頤凡拉住,將她的手收進自己掌心。
「行了。」他嘆道。
張萸笑得得意極了,窩進丈夫懷里偷吃豆腐,這時候盡情調戲他,他都不會反抗,也不敢反抗,她知道書呆就是需要她哄唄!他才舍不得她立誓咧!
趁著天晴日暖,張萸到蕪園外最近的驛道旁去巡視她的林檎樹苗,出了蕪園大概走一個平緩的小坡就到了,有孕後天天悶在家,能活動筋骨的事她向來做得很勤快。
除了林檎樹苗,還有些別的,種在一起好作伴。把櫻櫻的林檎果核種在外頭是有原因的,因為櫻櫻說,希望很多人吃到又甜又大的林檎嘛,種在蕪園里就沒意思了,驛道上人來人往,將來誰路過了,只要看到樹上的果實,誰都能摘下來享用。
溫頤凡還特地為此在驛道旁蓋了座涼亭,挖了口水井,讓太座巡完樹苗,可以坐下來休息,水井可以替樹苗澆水,也能洗洗手臉,真是造福旅人。
算算時辰,溫頤凡差不多也要回家了,張萸通常會坐在亭里休息一下順便等丈夫,跟阿肥玩,直到溫頤凡騎著駿馬出現在驛道盡頭。
嗯,她夫君當然是會騎馬的,別看他是書呆,雖然不懂武功,騎馬射箭倒也難不倒他,畢竟少年時出身宮廷,這些都是陪「弟弟」一起練的。蕪園里也養馬,張萸那時看著馬廄里血統優秀的兩匹千里馬,就覺得奇怪,既然有馬,那當初為麼要搭牛車啊?從京城到桃花村要花一個月,太閑也不是這樣跟自己過不去啊!她才不相信什麼雄哥跟他有著祖孫般的感情這種鬼話哩!溫書呆出入都是騎馬,雄哥平時在蕪園只負責吃草跟拉屎,跟養老沒兩樣啊!
然後這書呆當時牽著馬,知道唬不過她,只好淡淡的,若無其事的,但眼神就是不敢看著她道︰「牛車……比較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