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不要!
她的身體似乎墜入冰窟,連呼吸都忘了。
「小丫頭!」聞人凌波見她神情有異,低喝了聲。
房荇呆呆的抬起頭。
她的眼神呆滯,臉色變幻不定,像是被什麼魘住了。
她這是慌了嗎?她這模樣總算比較有小泵娘的樣子……
「你現在還相信你那值得信賴的哥哥會來?」他的聲音不若一開始那麼沙啞,但仍舊不如一般少年的清脆。
也就這一瞬間,她還在抖的身子雖然還有些抑不住,但神情竟然又恢復冷靜了。
「會……就算他真的趕不及,我也有我的法子。」房荇不去看他。現下不是能說這些的時候……
聞人凌波看她一眼後也不去問她有什麼法子,他尋思著,嘴角忽然冷冽的翹了翹。
這樣隱忍力,這樣的心思,真是一個小泵娘會有的嗎?這絕對不是一個未經世事的小丫頭能有的心智。
這小丫頭……真不一般。
這麼堅定不移的相信一個人,還是親人,她究竟是蠢還是真有這麼個人值得她信任?
被人堅定不移的相信著,那感覺,究竟是什麼滋味?
他那個家,他們當他是養不熟的白眼狼,那麼他們又是什麼?
這件事,她既然摻和進來了,那麼他就等著看好了,他這個人做一件事或喜歡一個人,就要看到結果才罷休。
賭上他的命……這丫頭一定不會知道他的賭注有多大,她最好不要讓他失望才好。
兩人一來一往的幾息時間,那兩個大漢已經吃飽喝足,在衣服上抹了手,一個拿繩,一個提刀,小眼冒著凶光,神情狠戾,準備要下手了。
聞人凌波和房荇不約而同的靠在一起。
千鈞一發,本來寂靜到近乎死寂的破廟外卻忽地響起了雜沓的馬蹄和人的腳步聲響。
接著,二十幾個穿著皂衣的官差衙役一古腦涌進了破廟里。
「不許動!」
民向來不與官斗,平常安分守己的百姓見到官差就跟老鼠見了貓一樣,何況心里有鬼的刀疤五和顧老大,因為急轉直下的發展,殺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連逃都沒處可逃,他們又不是什麼武林高手,能飛天鑽地的,這會兒手里拎著的玩意,不就實打實的落了個罪證確鑿了嗎?
「還不把人拿下!」穿著官袍的房子越從分開成列的官差中央走進來,臉色黑得如同鍋底,背後跟著衣衫全濕、鬢發凌亂,表情近乎要崩潰的房時。
當他一轉身發現房荇不見,怎麼問都沒有人知曉的時候,他當機立斷的回到驛站,讓車夫以最快的速度去縣衙報案,然後把身上的銀子都掏給在街頭的孩童,吩咐他們去找家中的大人來,有多少人來多少人,開始密集的搜索房荇的下落,最後終于找到房荇沿路留下的毛邊紙和筆,他瘋狂趕來的同時在路上遇見知道愛女丟失的房子越,兩人才會一同在破廟出現。
刀疤五和顧老大看著大勢已去的陣仗,整顆心都涼了。
縣令大老爺,為什麼會連縣令都驚動了?他們又不是海捕文書上殺人越貨的江洋大盜,用得著這麼大堆人馬,四、五十把長槍指著嗎?
真是人倒霉,喝水都塞牙。
這時幾人听見房荇喊了聲爹。
彼老大踹了刀疤五一腳,「你這個豬頭!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那丫頭片子居然是縣老爺的閨女兒,此刻他真是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兩人被繳械,押走了。
「荇兒,沒事、沒事了……」一向像小老頭般穩重的房時此刻眼里閃著淚花,再也顧不得什麼的沖上前,把她模了又模,直到確定房荇除了一些小擦傷外並無大礙,快眺出胸口的心這才稍稍安定下來。「有沒有別處傷著了?哥瞧瞧,別怕,沒事、沒事了……」
房符鼻頭有些酸,她這一不見,肯定是嚇壞他了。
這邊,衙役已經將聞人凌波手上的繩索解開,房子越看了眼房荇,神情雖然沒有流露任何關切之情,黑臭的臉卻放松了下來,他走到聞人凌波面前,「小少爺也隨本官走一趟公堂吧。」
聞人凌波笑得有些清冷,「大人,在下聞人凌波,我外公是城東姜遺,我被那兩個惡人卸了胳膊,動彈不得,勞駕大人了。」
「竟然是姜公的孫子。」姜遺,河晏的名門大戶,家財萬貫,雖是沒有功名的布衣,卻是書香世家,一家四代都是讀書人,在這白丁多過識字人的縣城,只要提到城東姜遺,人人都要肅然起敬的。
房子越抬手將他的胳膊接上。
聞人凌波試著擺動手腳,已經一切如常。
他一躍而起,拱手抱拳。「多謝大人。」
「只是舉手之勞,公子不用客氣。」
「官府我自是要去的,縣令大人您請。」他文質彬彬,氣度從容,哪還有方才在房荇面前的陰暗。
房子越頷首,經過兩兄妹時,對房時說︰「帶著你妹妹一道。」
「是,父親。」他轉過身,牽起房荇,「荇兒,你累不,要哥哥背你嗎?」
「我走得動,」她臉上笑開了花,掏出小小的帕子,邊角繡著一叢無邪花,要替房時抹汗。「是荇兒讓哥哥累著了。」
房時接過帕子自己擦了擦,「是我沒把荇兒顧好。」那自責,那種幾乎失去荇兒的恐懼還留在眼底。
這些,一旁悶不吭聲的聞人凌波都收進了眼里,眼中意味不明。
隨後一行人去了縣衙,走了個過場,交代過事發原由,但聞人凌波對于為什麼會被綁架,一概推說不知,房子越只能飭令他們回家,打算從旁處著手調查了。
衙門外,房府的馬車早等在那,房荇往正在等自家馬車的聞人凌波看了看,就算眼皮子累得一直打架,全身都乏了,卻總覺得好像應該向他說點什麼。
如果房時真的趕不來,那麼,到時候,她會把這少年當棄子。
她會扔下雙手被捆的他逃跑。
她身量小,只要鑽著小路躲藏,逃走的機會很大。
這些人的目標不是她,就算她跑了,他們也不會一定要追殺她不可。
她要自保,她要活下去,就算選擇犧牲他也在所不惜。
這件事,她會一輩子爛在自己肚子里,一輩子。
想不到聞人凌波這時走了過來,雙目幽寒。
「我有一件事要問你。」
「什麼?」
「在破廟的時候,你……是不是藏了別的心思?」他的聲音清朗,清寒眸色卻掩在眼底深處。
「你想听哪一種回答?」原來瞞不過他啊,真是聰慧,一山還有一山高,她顯然踫見可怕的人了。
這種人以後一定要離得遠遠地。
「你說過你的命很值錢,我也說過我的命一樣值錢,我不能讓我的爹娘哥哥為我哭,所以我既然沒有救你的能力,就只能自救……放棄你,自己逃跑,我的確這麼想過。」他讓她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有一種人,無關年齡大小,你在他面前就是說不了假話,她今天遇到了一個。
聞人凌波一直看著她,看得房荇開始毛骨悚然了起來。
忽然一道陰影將房荇遮了個嚴嚴實實,是房時。
兩人對峙,那種一觸即發的危險氣息濃厚,就像點著了引信的火藥。
然而,一只小手從房時後面伸過來,拉住他的袖筒。「哥,我和這位公子只是說說話,沒事的。」
「沒什麼好說的!」
「我和他再說兩句就好。」她保證,在和房時說話的同時,眼角瞥見聞人凌波的嘴角掛著冷笑。
房時終于讓開一步,就一步。
「你听見了,我只能說兩句話。」
聞人凌波從齒縫擠出話來。「我不喜歡被人家擺一道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