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雖然年華老去,但你爹始終尊我、敬我、愛護我。你現在的姨娘,也是我作主為他納的,他本不願,是我覺得人丁單薄,堅持要有人幫花家多繁衍子孫,他才同意的。你姨娘對我若敢露出一絲不服,他便家法伺候,至今為止,她從不敢欺到我頭上,因為她知道,若要在這個家安生,只能討好我,別人當你爹是老實人,那是裝的,他呀,最狡猾了!」
花夫人嘴上數落著丈夫,其實話中充滿了情意,花圓圓听了也跟著娘一起樂呵呵地笑著。
這些事,她從沒听娘說過。
自小,她只覺得爹娘相處融洽,幾乎沒見他們吵過,原來是爹爹治家有術,別人卻以為是娘懂得管理內宅。
每回和其它府上千金相處時,她總會听那些千金們分享自家娘親的內宅治理術,例如如何挖空心思討丈夫的心、如何提防小妾爬到自己頭上,什麼壓制之術、管教之術、籠絡公婆之術、攘外安內之術,林林總總一大堆,甚至還有見不得人的陰謀、損人利己的陽謀,全是算計人心的法子。
未嫁夫婿,就已弄得草木皆兵,沒有真心相愛,只有算計和利益考慮,人活成這樣,倒不如不嫁,出家念佛的好。
花圓圓回想自己從前也跟其它千金一樣,緊張兮兮的,生怕听漏了什麼。
可是自從她在小廟前跌一跤,跌出比常人更敏銳的感應後,她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同了。
娘親這一番話,她受教了,頓時豁然開朗。
本來,她想退掉婚事,只是為了保命,內心仍因為不被蕭安浩喜愛而難過,但在听了娘的一番話後,她的心如同被清泉洗滌一般,有著說不出的舒暢。
「我明白了,娘,那人再好,若不能一心一意對我,就算我嫁給他,得到的,也只是虛無,不如一開始就瀟灑放手,這就叫……寧可當那小池里的大魚,也不要當那大池里的小魚!」
花夫人听了噗哧一笑。「去哪兒學來的比喻?什麼大魚小魚的。」
花圓圓俏皮地回答。「爹呢,就像是小池塘,娘在這小池是大魚,只有娘吃其他小魚的分,沒有小魚敢欺到娘頭上。」
一句話惹得母女兩人笑聲連連,她們又說了好些體己話,最後這件事交給娘親,由娘親去說服爹爹,只要爹爹同意了,以他圓融的手段,必然可以想出好法子,既不必得罪蕭家,又能讓女兒退掉婚事。
有了娘的支持,花圓圓一顆心便放下了。
當晚,花夫人將丈夫伺候上床後,便在枕邊對他說這事。花老爺對花夫人向來敬愛有加,听了也不禁訝然。
花老爺在沉思之後,告訴妻子他的看法,近日朝中恐怕會有一場動蕩,其中也牽涉到蕭家。
原來隨著三皇子日漸受皇上重視,三皇子和太子之間的磨擦也越來越大,朝中也漸漸分成三皇子黨和太子黨。
三皇子乃蕭貴妃所出,蕭家自然不會置身事外。
花老爺一向守安為要,覺得兩方都不要得罪的好,與蕭家的親事若能退掉,看似塞翁失馬,焉知這不是一樁福分?
老夫老妻在夜里秘談了不少事,隔日,花老爺處理完公務,回來後,把女兒和妻子找來商量。
「既然要退婚,就要快,而且要在朝中兩派的斗爭浮上台面前就退掉,才不會落人話柄。」
花夫人苦惱地想著。「既要不惹怒蕭家人,還要不落人話柄,這……有什麼理由可以做到呢?」
當夫妻倆還在想著辦法時,花圓圓輕聲開口︰「爹、娘,女兒有一計,不知可行否?」
花老爺頗為意外地望向女兒,好奇開口︰「你說。」
花圓圓得了爹的允許,立刻道出一計。夫妻倆听了女兒這大膽的計策後,先是震驚,繼而大聲反對,不過在花圓圓耐心說服下,夫妻倆越听越覺得有理,越听越覺得此計甚妙。
花老爺和花夫人對于女兒能想出此計甚是驚訝,突然發現他們這個女兒變聰慧了,不但分析事情有條有理,連退路都想到了。
花老爺更是滿意地看著女兒,對她贊許有加,不過夫妻倆總認為女兒只是偶然想到好方法,並未察覺她的改變。
這件事就這麼定了,三人關起門來繼續研擬方策,而這件事,也促使花圓圓將離開她所生長的地方,前往北方的豎城……
第5章(1)
棒日,花圓圓繼續裝病。幸虧她才生過一場大病,說自己病情加重,將風聲傳出去,外頭的人一定信,那麼花家便可以治病為由,把女兒送到豎城三伯父那兒養病,藉此避禍,離開是非之地。
七日後,花圓圓準備好行李,悄悄坐上馬車來到渡船碼頭。
在渡船口邊,花圓圓由女乃媽和貼身丫鬟碧兒、錦繡陪著,還有一起上路的兩名護衛阿武和阿九,她在碼頭上與爹娘拜別,打算搭船前往三伯父家。
此時正值春暖花開的時節,花圓圓雖然舍不得離開爹娘,但是對于能夠前往三伯父家,卻是很期待的。
不同于文官的爹爹,三伯父和堂哥皆是武官,駐守在豎城,性子爽朗,有武人的直率。
花圓圓想起小時候曾經在三伯父家住餅幾日,三伯父和三伯母沒有女兒,所以特別疼她,她和堂哥小時候也常玩在一起。
在送行這一天,花老爺不厭其煩地交代她。
「爹已經去信給你三伯父,你到了豎城碼頭,他會派人來接你。」
「是,爹。」
一旁的花夫人也叮囑。「你爹在所有兄弟中,和你三伯父感情最好,豎城離咱們這兒遠,你在那里自可安枕無憂,不過畢竟是去人家家里作客,凡事要謹慎,別給人家添麻煩。」
「是,娘。」
在爹娘的再三叮嚀下,花圓圓只是乖巧地點頭。
以往對于爹娘長篇的說教,她或許還會反駁二7認為爹娘老把她當小孩子;不過現在她不但不反駁,反而一一領受,因為此刻她感受到爹娘濃濃的關愛和擔憂。
說教,不是不信任她,不是真的怕她不懂事,只是擔憂的表現,必須經由說教和叮嚀來發泄內心的不安。
以往她不懂,可是現在卻能深深體會,同時也明白唯一能安撫他們的方法,便是不管爹娘說什麼,她照單全收,盡避答應就是了。
在她含笑听著爹娘叮嚀時,碼頭上淨是來來往往準備上船的客人。
她所搭乘的這艘客船,船票價格不菲,買得起船票的都是身家有底的人,只見有的指揮僕役把行李抬上去、有的一邊向家人招手,一邊依依不舍地上船。
這時候,有一群人向碼頭走來,為首的一名男子,長身玉立,行止從容,頭戴著紗帽,紗帽遮住了他的面容,而他身後跟著四名家僕,看似是位家世不錯的公子。
在他們經過花家人身邊時,為首的男子突然停下腳步,轉過頭,朝花圓圓看了一眼。
花圓圓還听著爹娘叨叨絮絮的叮嚀,加上人來人往,並未注意有道視線特意盯住她。
那道視線透過紗帽,落在她被陽光映照得晶瑩剔透的臉蛋上。
其實花圓圓也是個清秀佳人,膚質甚好,只不過貴女多美人,所以平日她在貴女中並不突出。
但此刻她恬靜地站在那兒,臉上帶著寧靜溫婉的淺笑,不管爹娘對她說什麼,她都認真點頭,偶爾還會俏皮地對爹娘眨眨眼,露出小女兒的嬌態,這樣的她,甚是嬌美可人。
四名護衛也順著自家主公的視線,朝花圓圓看去,元仁認出她,便在主公耳邊低聲說道︰「听說那花家女兒前幾日生了一場重病,花家人正打算送她到親戚那兒靜養,不過據屬下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