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香福好奇地走過去,推開半掩著的門一看,發現里面連張簡易的床板都沒有,只有一件陳舊的棉被攤在角落,棉被上頭放了一個木枕,一邊還堆了兩三個包袱,錢香福猜那包袱里大概塞著秦勉的一些衣物,空蕩蕩的屋子里沒衣櫃衣箱可用,就只能隨便亂放了。
「這可不行,得快些把家什都置辦起來。」她喃喃道。
「可不是嗎!整個屋子空蕩蕩的也不象話。」錢婆子嘆道。「也虧得是在帝京,想要買什麼都買得到,還能使銀錢買。這要是在永梅縣哪,銀錢不頂用,可就算扛著糧食都不知道該去哪里買全所有家什呢。」
「可不是嗎!帝京的物價是貴了許多,但勝在便利,想買什麼都有。對了,正房後頭就是庫房,頭兒說鑰匙已經交給嫂子了,如果等會就想出門買家什的話,直接去庫房取銀錢即可,還說不用怕花錢。」紀智說道。
「這點他可以放心,我從來不怕花錢。」錢香福半點不客氣地道。
「福囡,你可得悠著點,牛哥兒拿命拚來的錢,咱省著點啊。」錢婆子連忙勸道。
倒是秦大叔不同意︰「不用省,錢該花就花,把這間大宅子打理出一個家應有的樣子才是正理。再說了,這一路上不早就說好了,要盡快將牛哥兒跟阿福的婚事給辦了嗎?雖然可惜沒時間慢慢等木匠打床打櫃子桌椅這些大件,只能買現成的將就,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以後再汰換就好。兩孩子年紀都不小了,什麼都不重要,婚事快辦了吧!」
「很是很是,其它事都沒有婚事重要!埃囡,這宅子也看得差不多了,趁天色還早,我們快出門置辦吧!首先,我們得去布行裁一塊好看的紅布給你當嫁衣……」原本慢悠悠看著宅子的錢婆子此時也沒什麼心情看了,一心就想要立馬把婚禮給辦好。大將軍作媒的事在腦袋上懸著,錢婆子很不安。
錢香福本來還想說些什麼,但見祖母這樣興致勃勃,也不好掃她的興;雖然她在戶籍上已經是秦家婦了,但少了一場正式的婚禮,祖母心里總是不踏實,尤其在周家小姐出現這陣子,祖母一直很憂慮,所以她願意多順著老人家一點,于是便帶著祖母到正堂後方的庫房取錢去了。
秦大叔與紀智就等在外頭的堂屋,也趁這機會,秦大叔低聲問紀智︰「紀小扮,朝廷現在大概是要打北蠻了吧?」
紀智點點頭,說道︰「這幾天頭兒大概不會有時間回來,大將軍很器重頭兒,重要軍機的討論都會讓頭兒參與。如果接下來要打北蠻,頭兒是一定會出征的。」意外擒獲埋伏在京郊外的北蠻人,頭兒果然是個很幸運的人。紀智忍不住暗自感嘆。
原本北蠻人躲在那邊是準備接應暗藏在京里的暗線傳來的重要消息,然後立馬回北蠻謀劃入侵中原一事,哪里知道會被頭兒遇到,一舉成擒。不僅截獲了重要消息、抓了北蠻的重要人物,還模到了他們暗藏在京城的窩點;這消息快馬傳回京之後,在朝廷派兵四處搜捕下,大部分的北蠻奸細與線人都落網了,如今只余幾條漏網之魚在逃,想必也逃不了幾天,畢竟名單都在手上呢,這功勞可大了!
當然,北蠻的動作如此大,原來就對中原賊心不死,總想著再攻人中原作亂,如今被朝廷抓到把柄,將北蠻人痛恨到骨子里的皇帝怎麼可能不趁這個機會一舉把北邊這些惡狼給打殘?
中原的動亂都平得差不多了,已經可以騰出手對付北蠻,士氣正銳,此時不出征,更待何時?
「既然一定會打仗,那真的必須盡快讓牛哥兒成親了。就算阿福日後又變回寡婦,我總希望她至少可以有個孩子傍身,這事可得趕緊的。再說了,要是有生之年可以看到牛哥兒的孩子出生,承續我秦家香火,我是死也瞑目了,可以安心下去見列祖列宗。」秦大叔的人生追求就剩這點指望了。
「……」這位大叔,您老突然說這些不吉祥的話,身為一個同樣也即將上戰場、同樣還沒婆娘以及兒子的人,實在很想捂著胸口吐出一口老血……
正在各自沉默的兩人並沒有發現他們的談話已經被錢香福听到了。
錢婆子進入庫房之後,發現里面除了很多的金銀之外,還有很多好東西,尤其是那些精美的絲綢、飄逸的雪紗、名貴的擺件,簡直讓錢婆子著迷到完全忘了要上街這回事,陷入了童年時期里的美好回憶不可自拔。所以錢香福就讓錢婆子待在庫房里陶醉,決定自個兒上街就好,于是抓了一些銀錢將荷包塞滿就出來了。她做事向來俐落、目標明確,並不會像別人那樣容易被喜好的事物吸引走。從進去到出來的時間,也不過幾息而已,所以秦大叔與紀智的談話,她都听到了。
她的男人,要去打仗了啊……
原來不是天下太平之後就可以解甲歸田了啊……
她覺得心口堵堵的,分不清那是難過還是擔心、失落還是生氣。
秦勉一進威烈侯府就再也沒出來過,如今已經過了七、八天了。
在等他回來的這些日子,錢香福等人也沒閑著。有錢有人好辦事,原本空蕩蕩什麼也沒有的屋子,一天一個樣地朝著美好的方向變化著。
秦大叔領著匠人以及新招來的僕役,這些僕役都是軍人中傷退下來又無家可歸的人,秦勉早就吩咐優先雇用,每天都忙著安置大件小件的家具,並四處探看宅子各處有無需要修補的地方,再著人修繕;還有庭院也得種上花草樹木等等的,每天拄著拐杖忙得腳不沾地,一沾上枕頭就睡得人事不知,都忘了手疼與腳疼。
等一切修補好了,宅子有模有樣了,再找來漆匠將宅子內內外外都粉刷一新,看起來就跟新造的宅子一樣;這樣富麗堂皇的房子,看得秦大叔直抹眼楮,喃喃說著值了值了,這輩子值了。
而錢婆子也沒閑著,她每天都待在最亮堂的那間屋子,忙著裁制新衣以及喜帳鋪床等物,絞盡腦汁想著各種喜慶的繡樣該怎麼樣呈現——花開並蒂、鴛鴦戲水、比翼雙飛、百年好合、百子千孫、五福臨門……
伴下了幾十年的繡工,如今再撿起來,光是想著描花樣就傷透腦筋;至于費眼力的刺繡,則被錢香福給阻止了,直接交給繡娘去忙活;錢香福給錢婆子找來了十個繡娘,以及十個軍眷家的婦人過來幫忙這些細碎瑣事。
兩位長輩在家里忙得熱火朝天,錢香福當然也不可能閑著,身為一個即將正式出嫁的準新娘(前寡婦),她可沒空像別個待嫁新娘那樣縮在家里羞答答地繡蓋頭,就等著嫁人即可。她忙著呢!沒空風花雪月胡思亂想——不想著近在眼前的婚禮,也不去想一分開就像丟掉的秦勉。
她請紀智帶她在帝京幾個重要的街坊走過一遍之後,就記下了大致的地理方位,第二天便自己一個人駕著馬車四處采買各種家用品,無須勞煩王勇等人相陪,不僅沒有迷路,還把大街旁的那些曲曲折折小巷弄也模清楚了。
身為一個警覺慣了的人,錢香福每到一個新地方,第一件事當然就是模清楚所有地形,尤其是那些不起眼而隱蔽的小巷弄,更是絕對不可以忽略的重中之重。這些不起眼的地方,只要掌握了,必要時絕對能發揮巨大用處。
紀智不放心地跟了她兩天之後,發現她方位感好得驚人,就算走人川流不息的鬧市里,被人群帶得東兜西轉大半天,也不會迷失方向,就沒有走錯過一次!這樣的能力簡直驚人,幾乎可以與軍中最出色的斥候媲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