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天動沒好氣的也舉步就走。
人家稱呼這小子「姑娘」,他就用姑娘的禮節來對應,要男子裝扮的時候,又作揖又抱拳?會被他氣死!
他一走,水護衛對西太投以同情的一眼,但也只能尾隨著自家主子。她見狀,慢吞吞跟上。
受那鐵膽一擊,她內腑頗受震蕩,加上一路狂奔,氣血本來就紊亂,要不是方才有那麼;些些喘息時間,大概早就不省人事了。可盡避如此,還是遠遠不夠,人一走動,眼前立即一片發黑,掉了鞋的腳底也傳來一陣陣剌痛,她低頭一看,果然,白襪和腳皮已經磨破,想跟上湛天動的腳步,霎時變得像登天一樣難。
苞不上?好吧,反正她也知道船泊在哪里,可是春水還等著她去接……「你還蘑菇個什麼?快跟上!」湛天動忍無可忍的回頭喊了聲,卻發現她落後不只一大截,看起來舉步維艱。
「別叫、別叫,我就跟上了。」她的聲音小得像貓叫,管他听不听得到。這人就不能心存一點點體貼,非得大吼大叫才叫威嚴嗎?
平常一棒子都打不出一個字的人,今兒個話特多,看起來真的火大了,而那個惹他發怒的就是她。
西太一面月復誹一面懊悔,惹熊惹虎都好,為什麼要惹上湛大當家?但也是她走運,今天遇上的是他,才能全身而退,這讓她想起一以來忽略掉的事情,那就是要遮蔭,得找大樹,要找靠山,就得找一座最大的靠山。
她向來獨立習慣,無論遇到什麼困難,從來沒想過要找他人幫忙,其實,她錯得離譜,那些用不著別人幫忙的事情,也許都是她能力所及,但是越來越多已經不是她能掌控擺平的突發事件發生,單憑她一個人,實在能力微薄,就像今天,要不是靠著大當家,她就有可能被抓回通州了。
所以,她得抱一棵大樹,靠一座大山。
而那棵大樹、那座大山,不就是……喝!她差那麼一點點就撞上去而復返的湛天動。
「連走路都不看,你啊,就算掉進湖里都活該!」凶巴巴、惡狠狠的男人在看到她因為不便,拉著裙擺走路而露出外面的雙腳時,一下窒息了。
西太幾乎是立刻放下襦裙,把露出一根腳趾的那只腳藏到另外一只小腿後面。
他一定又要罵她不倫不類,不三不四,把他的臉都丟光了……也是啦,能跟在大當家身邊的,哪個不是光彩體面、走路有風,她的確是滿丟臉的。
「水。」湛天動叫。
「主子。」他隨傳隨到。
「把你的靴子月兌下來。」
「呃?」就算主子要他的項上人頭,水也不會有二話,但……靴子?
湛天動輕輕瞥他一眼,水,月兌了。很快兩只白底皂靴就並排在西太眼前,她覷了湛天動一眼。
「看什麼看?換上。」他的聲音持續冷冽。
「我穿了水護衛的鞋,那他怎麼辦?」打赤腳怎麼保護主子?也不是不成,只是有點不雅難看」罷了。
「謝謝水大哥,我回去洗刷後,還您一雙干淨的。」西太拿起水那不知道比她的腳丫子大上多少的靴子,正想套進去,已經完全無法歸納自己到底在做什麼的湛天動又喊停。
他月兌下自己的海龍皮高底靴,兩腳大咧咧的踩在地上,「穿這雙。」為什麼會有人帶著一身殺氣,把簡單的三個字說得像「找死」?西太直覺這個時候什麼話都不要說最好,感覺上,這位行徑論異任性,好像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大當家,正處在一種他自己也不清楚、不明白、焦慮恍惚的狀況里,外界一小點不該有的火花,都會讓他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瞧見西太兩只腳都穿上自己的靴子,湛天動滿意的頷首。
方才看見水的靴子,又瞧見西太可能比自己巴掌還要小的腳,他忽然心頭一把火蹭上來,現下,瞧著這小子的腳安安穩穩的放在自己的靴子里,不是別人的,自從看到他到現在一顆無法安定的心熨貼的躺回胸腔里,萬幸。
接著,他雙腳踩進水的靴子,取而代之,有點夾腳,不過算了,然後轉身就走。
「真抱歉,都是因為我。」西太覺得自己好像連累了水護衛。
「不會。」他僵硬的回答。他通常不會和主子以外的任何人說話,這已經是破例了。
「謝謝水大哥。」
「不客氣……你看起來不是太好?」他是練武之人,看出她那蒼白的臉不是正常的臉色。
「不要說,我今天已經給大當家添麻煩了,他要知道,一定又會生氣。」她支起兩只食指擱在頭上,佯裝怪獸模樣。
這模樣逗得水怔了下,向來不去思考任何除了主子以外事情的腦子,忽地空白了。
「大當家的,可不可以等我一下?」她喊。
她還有事要請湛天動幫忙。
湛天動橫過來尋常人一看,絕對腳軟的一眼。
西太今日究竟吃了多少的殺人眼刀已經數不清了,多一把少一把沒差,也只能厚著臉皮硬著頭皮接了,不然還能怎樣?
「大當家……」
他那磨牙的樣子更像在磨刀。
「春水還在喜來酒樓附近的巷子里,我答應會去接她。」湛天動兩條濃密的劍眉糾結在一起,向來喜怒不行于色的江蘇幫大當家居然嘆了一口氣,不再看她,「叫人去接。」水應了聲是,去交代手下。
湛天動回船上的時候,後面跟著一條垂頭喪氣的小尾巴。
「大當家,你不是和人談事去,怎麼……你們倆是怎麼遇上的?」正在和水手喝酒吃肉的張渤用袖子抹了抹嘴,紅光滿面,一溜小跑過來,看見西太的模樣,目光都直了。
幾個蹲坐在甲板上的水手一臉不自在的站起來,齊齊喊了聲︰「大當家!」眼光溜到西太身上,心里同樣納悶,這姑娘,怎麼好熟的一張臉?
湛天動隨意點頭,逕自進了船艙。
張渤拉住西太。「小,你這是什麼打扮?」雖然怪好看的,不過,他也不是沒腦的X。「你惹惱了老大?」
「二當家的……」
「你別急,俺大哥心里只要向著你,你就算殺人放火也是好的,他要覺得你不好,你說破天也沒用。」
「謝謝二當家。」她有氣無力,現下,不管湛天動是擰也好,看她順眼也罷,今天絕對不會太好過的。
「不過你下次別這麼穿了,害我都不知道該把手擱哪,別扭!」想拍肩膀也不是,不拍,一只手又不知往哪招呼。
「我知道。」看見她女子裝扮,張渤也沒什麼大驚小敝,沒有用怪異的眼光瞅她,為什麼她會覺得這些河上男兒比一些高門大戶眼界都寬闊呢?
「你被大當家嚇壞了啊?可憐一張臉白得像藕一樣。」
「我得趕緊跟上去,待會兒,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出來?」她干笑。
「你犯了什麼事,這麼嚴重?」他沒見過大當家臉這麼黑,沒見過小這麼沒勁,到底出什麼事了?
「我先進去了。」她揮揮手沒答,也進了船艙。
「俺去給你壯膽,俺待在門外,大當家要是真的罰你,你就喊俺。」他說著,要陪同西太一起。
「謝謝二當家,一人做事一人擔,我自己進去就好,不會有事的。」她婉拒了。
她揪著心進門時,湛天動提著圓桌上的茶壺正在倒茶,喝了一盞又一盞,最後干脆整壺拿起來往嘴里倒。
他從來就不是斯文人,那些個規矩、講究都是這些年日子好過了,一層一層套上來的。人往高處爬,水往低處流,無可厚非,但是多年的歷練也不是假的,他在涼水滑入喉嚨的同時,眼中的桀驁盡去,已然恢復一貫的冷清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