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著吃餅的青兒一听,趕忙發問︰「你們要上哪兒?」
「賭場。」厲無垠答。「你覺得呢?」
「我要去。」她睜大眼堅持。「都已經讓我跟到這兒,你們不可以又把我一個人丟下!」
殷明皺起眉頭,本想多勸兩句,卻被厲無垠擋下。
「讓她跟吧,我們多注意點就行了。」
王都這麼說了——殷明噤口不語。
青兒綻出燦笑。「你們放心,我絕對不會替你們找麻煩。」
「這兒人多嘴雜,你就別再喊我王上了。」厲無垠望著殷明吩咐。「她也是,喊她蘭姑娘就好。」
「是。」殷明應允。
「那我喊您什麼?」她還傻乎乎追問。
兩個大男人轉頭看她,表情很不可思議。
「怎麼了?」她輪流看著兩人,綁高的馬尾在她頭上搖啊晃的。
厲無垠嘆氣。「你忘了,我們昨天才當著眾臣的面拜堂完婚?」
她尷尬陪笑。「我想到我該喊您什麼了——」
「喊句听听。」他不放過她。
她垂下臉模了模頭,一會兒才囁嚅地喊了聲︰「——夫君。」
這才像話。他滿意地牽起她手,開始往巷弄里邊鑽。
「為什麼特意進賭場?」她小聲問。
殷明看了厲無垠一眼,確定他不反對,才低聲回答︰「近日有傳言,一小幫人借著王上大婚,戒備較松散,因而大開賭局。」
厲無垠接口。「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如果這幫人只是怡情小賭,我倒還可以睜只眼閉只眼,但目前接獲的消息,不能再繼續縱容。」
青兒從沒遇過這麼威風的事。王親自出馬辦案耶!「所以您是來眼見為憑?」
「漢人有句話——擒賊先擒王。」厲無垠說。「听說他們的靠山,還包括朝中大臣,我想瞧瞧,到底是誰這麼大膽子?」
牽扯這麼廣!青兒忙收起嬉玩的心情,嚴肅以對。
三人走到小巷最底,看見一頂破舊的羊皮帳篷架在院子里。不少人蓬頭垢面、遮遮掩掩地走進或離去。帳篷外的守衛先擋下他們,搜了搜他們腰靴,確定沒有武器,才點頭讓他們通行。
一掀開屋簾,嘩嘩嘩的吵嚷聲讓青兒瞪大了眼。青兒定神,發現里邊也有身著狼族裝扮的婦女,為數還不少,難怪厲無垠肯帶她進來。
她還是第一次進賭場。以往在木兮山,只有過年,才能在廟堂口看見父老們湊在一塊賭兩把。當然,她也不落人後地偷偷玩過。
想起從前做過的頑皮事,她心虛地一吐舌尖。
「跟緊。」厲無垠提醒。
她緊握他的手,不敢稍放。
場中,一大群人全聚在一張比一般方桌大上一號的木桌旁邊,桌面除了四角髹上白漆之外,還髹上茶杯大的白圓點。
厲無垠淡淡地解釋︰「這是漢土傳來的賭戲,叫‘搖攤’。莊家一點,對門三點;右方是二,左方是四。」
青兒仔細地看著,發現手拿搖白的莊家站在左上角三與四之間。
厲無垠又說︰「那兒叫‘青龍角’。」
「您怎麼什麼都知道?」她驚訝回問。
他微微一笑。「不然怎叫體察民情?」
三人方到,莊家已經亮攤,十二點,「開青龍」。厲無垠不插手,只是站在一旁觀看。
桌上擱著小山似的籌碼,十幾二十雙眼楮直盯著莊家手中合起的搖白。
「下下下,下好離手,莊家要開了!」
站一旁的開配喊完,莊家把搖白掀開,九點,是「三」。場中一陣驚呼。
「完了完了,賠慘了!」一個長得其貌不揚,卻虎背熊腰,幾乎是兩個厲無垠分量的狼族男人哀號著。
「夠了楊巴,你已經在這兒待了兩足天,該玩夠回去了。」一旁人勸道。
「老子就是不。」喚楊巴的漢子死命攀著桌角。「誰趕老子,老子就跟誰拼命。」
「馬大叔您別理他。」另一個年輕漢子不屑道。「反正這小子口袋早空了,就不信他還能死賴活賴多久——」
莊家跟開配不理一旁的紛擾,依舊喊著︰「下下下,下好離手啊。」
「誰說老子口袋空了!」楊巴突然沖到莊家面前。「你來幫老子開個價,看老子兩只胳臂、兩條腿共值多少——」
「楊巴,」莊家皺起眉眼。「你知道我後頭是誰撐腰,惹惱我,別說是一雙胳臂,我會讓你連腦袋也保不住。」
「你別以為端出金大人名號老子就會怕你!」楊巴大呼小叫,唯恐其他人譏他膽小似,他猛地將賭桌一掀,籌碼嘩嘩散了一地。
賭客大呼掃興。
見賭桌被掀,莊家怒紅了眼。「把楊巴抓起來,今天一定要給他一個教訓!」
四名打手從暗處竄出,楊巴一見情況不對,轉頭就跑。
厲無垠一扯青兒右手,低喊了聲︰「我們走。」
同時殷明已經出手,幫忙擋下擒抓楊巴的打手。
「好啊,原來有靠山!」大概先前有瞧見殷明和厲無垠他們是一道來的,莊家呼喝︰「前頭那兩個,給我一道抓過來。」
另三名打手倏地擋住厲無垠,為了保護青兒,厲無垠左踢右打,硬是不教人近身。
青兒也機靈,沒傻愣著要人保護,一覷著空拔腿就跑。
厲無垠隨即跟上,兩人跑到大街上,沒一會兒,殷明也到了,他手里還揪著楊巴衣領。
四個人相視而望,好在沒人受傷,只有楊巴,眼眶黑了一圈。
「多謝兩位爺仗義相助。」楊巴雙拳一抱,以為道完謝就可以走人。
「慢著。」殷明身一旋擋在楊巴面前。「我家老爺有事問你。」
楊巴望向厲無垠,銅鈴大眼轉了兩圈。「這位爺——不知如何稱呼?」
「我姓厲。」厲無垠朝前一望。「前邊有家酒樓,不妨邊吃邊談?」
有人要請客,身上連個子兒都不剩的楊巴當然不反對。「那就先謝謝了。」
也沒先問清楚厲無垠想問什麼,楊巴一臉開心地往酒樓行去。
為方便說話,殷明向掌櫃要了間廂房,叫了幾樣小菜。
楊巴一入座,立刻唏哩呼嚕吃將起來。
方才吃過水油餅的青兒不餓,只是小小吃了幾段烤羊腸,一邊瞅著自家夫君「辦案」。
見楊巴吃飽喝足,一直隨興問話的厲無垠才進入正題。「楊爺剛才在帳篷里喊了聲金大人,不知這個金,是哪個金?」
朝中姓金的大臣,只有金彥跟金鐵麟二位。目前金鐵麟領軍駐守西塞,厲無垠心想,楊巴說的,恐怕是金彥。
「厲爺問這做啥?」楊巴狐疑反問。雖然楊巴粗魯無文,可市井小民也有市井小民的警覺心,沒那麼容易套話。
厲無垠眼一瞠,忽然答不上話。
「——因為我們也在開賭場。」一見冷場,青兒立刻謅出借口。「可是每次篷子才剛架好,就有人報訊兒來抓。我夫君才想,是不是我們哪兒欠打點,還是得罪了哪位大人老爺,才會老不順遂。」
真虧她想得出來!厲無垠和殷明互望一眼。
「你們以為開賭場這麼容易?」楊巴自以為了解地點頭。「下城就在咱們大王眼皮子底下,官差當然三番兩頭過來鬧場——」
「所以呢?怎麼避?」青兒繼續問。
「當然是送銀子送美人了!」楊巴又倒了杯酒喝掉。「不過你們今天倒是找錯地方了。今天這場子,據說跟金彥金大人有點關系,好像是他夫人的遠親之類——」
總算搞清楚了。厲無垠輕點了點頭。
「總而言之,」楊巴繼續說︰「你們要是找不到靠山,我看還是早早放棄,到其他地方營生算了。」
「我看也只能這樣——」青兒很是受教地點頭。
「噯,」楊巴突然想到。「你們賭場是開在哪里?不是我楊巴自夸,我進過的賭場少說也十來家,怎麼一直沒見過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