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可以相信他,如同兒時那麼相信他嗎?
一片刻之後,她僵硬的肩膀緩緩放松下來,懸著的心也變得踏實。
他的雙眼像昨天一樣帶著深深的情感,她反復尋找,只看見坦蕩,不見虛假。
演戲若能演到這地步,她怎麼防也防不了他。
「我信你。」她說。防人太累,在她成長的過程里,從來不需要防備誰,這對她來講實在太辛苦「我不會讓你失望。」
他的話里夾帶著溫柔,她低下頭,想起他的金耳環還在她手里。
「還你。」
她伸出手,他攤開手接住,卻在看見染著淺淡血跡的耳針時,褪去臉上的柔意。
命人取來細布條和傷藥,他靜默著替她擦去掌心的少許血跡,再細心上藥包扎。
「傷口很痛吧?以後別傷害自己。」他嗓音低啞地說。長著粗繭的指頭,不太利落地在布條尾端打上一個小結。
她沒回話,看著他臉上不掩飾的情感,她的心房不由自主的為之顫動。
這男人多傻,昔日的一點小恩惠,就讓他感動終生,真傻,真笨。
早晨時清風微涼,透過半敞開的窗子徐徐吹進房里,銅鏡中映照出女子樣貌。
「小姐,頭發這麼梳可以嗎?」香兒拿著梳子問。
賀蓮依看看鏡子里梳著少女發式的自己,和未嫁時相同,香兒巧手為她卷起兩邊的頭發,扭轉成花朵形狀,服貼在頭頂兩側,其余長發則披散在肩上,不似一般已婚女子梳成髻,她對香兒笑了笑。
「可以。」不愧是香兒,總是懂她的。昨天一早她自行梳起舊日發式,香兒見了,今天也幫她梳成舊樣式。
「小姐,別怪香兒多嘴,女子嫁了人,照說是該使譬的。」
「嗯。」她抓起肩上的長發把玩,不太專心地回答。
「那小姐還……」香兒擔心府里會有人會說三道四,私下批評她家小姐。
「將軍說了些什麼?」
「不,姑爺什麼都沒說。」
「那不就是了。」他都沒有異議了,其他人有什麼資格說話?
她是在挑戰他的忍耐極限,人都有脾氣,她倒要看一個威風凜凜的將軍,能接受不照規矩行事的妻子多久?
「小姐,姑爺對你真的很好,你看那一櫃新栽的衣裳,還有這裝滿珍貴首飾珠寶的錦匣,更別說他處處禮讓你,包容你,你何苦為難他呢?!」
「誰叫他自討苦吃?」她有些賭氣地說。
以他目前的身分地位,一舉一動皇上都看在眼里,她始終無法相信他沒有設計皇上賜婚;再者,她也不能原諒自己為成親對象是他而竊喜,這令她對梁君懷產生愧疚,好像自己三心二意輕易背叛了他一她無法坦然接受他的好。
「小姐,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的小姐開朗又沒心眼,如今全變了。
賀蓮依似笑非笑道︰「香兒,你失望嗎?」
「小姐還是香兒的好小姐,香兒相信總有一天舒展笑顏。」
「嫂嫂——」門外有人輕喊。
「香兒開門。」賀蓮依走到圓桌邊坐下。
「是。」
門後站的人是辛岩的義妹顧琴茵和女兒涼雨,門一打開涼雨就率先沖了進來。
「娘!娘——」小小身子直往賀蓮依撲過去。
賀蓮依連忙彎摟住地。「跑這麼快小心摔倒。」她笑著將她抱上椅子,小涼雨卻還不放手,硬要坐在她膝上,賀蓮依只好依了地。走在後頭的顧琴茵餃著溫婉的微笑走進屋里,向賀蓮依行禮。
「琴茵見過嫂嫂。」
「不用多禮,請坐。」
「多謝嫂嫂。」顧琴茵優雅地入座,一派閨秀氣質。
香兒替她們斟了三杯茶,退下之前瞧了瞧顧琴茵。
等香兒一退出門外,顧琴茵立即笑臉盈盈地拉住賀蓮依的手。「嫂嫂,手還疼嗎?」
「不疼。」顧琴茵的過度親昵讓她不太適應,不著痕跡地抽回手。「琴茵來找我,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
她注視著顧琴茵柔美又楚楚可憐的臉龐——眼似煙波,隨時會滴出水似的,好像不管她這個嫂嫂說什麼,都像在欺負小泵。
「我只是想來向嫂嫂請安。」顧琴茵秀眉低垂。
「嫂嫂這兩天在府里住得可好?有什麼服侍不周的地方,請嫂嫂盡避提出,方總管會重新安排。」
「一切都很好。」在將軍府還嫌不好,莫非要嫁到皇宮里才知足?
「是我放肆了,我總覺得……嫂嫂似乎不太開心的樣子。」顧琴茵怯怯地凝視賀蓮依。
賀蓮依也不閃躲,任由她觀察。「你怎麼知道我不開心?」揚起的唇雛泄漏調侃的意味。她就是再笨,也看得出顧琴茵的心思。
「我沒別的意思,只是關心嫂嫂而已……」心思一下子被看透,顧琴茵低下頭,屑頭微蹙。「謝謝你關心,我很好。」帶著涼雨來讓她放下戒心,為的就是打探消息,但願琴茵的心機不深「嫂嫂把我當成外人嗎?我一直很期待嫂嫂進門。」顧琴茵秀眉微蹙,泫然欲泣的柔弱神態,誰見了都會心憐。
但賀蓮依對她的示弱毫無感覺。
在以前,她必定會心急地安慰對方,像是她犯了大錯惹哭了縴弱美人,但今非昔比,她有了戒心,便不是從前心軟的賀蓮依。
「琴茵你是這個家的小姐,怎會是外人?你就別想太多了,我就是個嫂嫂罷了,不能左右些什麼,你放心吧。」
第3章(2)
彼琴茵欲言又止,賀蓮依懶得和她過招,低頭和涼雨說起話來。
「涼雨,用過早膳沒?」
「用過了,吃得很飽!」涼雨拍拍小肥肚,笑得很滿足。
「剛才替你開門的那個姑娘你還有印象嗎?」
「有。」
「以後你就喊她一聲香姨,她做的糕點最好吃了,我們去請她做點心可好?」
「好、好!」涼雨最喜歡吃好吃的東西了,趕緊連聲應好。
「娘等一下要不要和我去院子里玩打陀螺?」
「好啊,等我們玩累了,點心剛剛好出籠。」
「那我們快去找香姨。」涼雨猛搖賀蓮依的手,催促著。
「慢慢來。琴茵要一起打陀螺嗎?」
被晾在一旁的顧琴茵回過神,「不……」陽光會曬黑地雪白的肌膚,她才不要去。
「嫂嫂和涼雨去玩吧,我先回房。」
彼琴茵匆匆離去,賀蓮依不再猜測她的想法,牽著涼雨的手去找香兒。
「涼雨喜歡吃甜食還是咸的?」她笑問。
「都喜歡!」有娘陪在身邊,涼雨高興得快要飛上天。
「只要能和娘在一起,什麼都喜歡!」
「我明天要出門逛逛。」成親後第一天晚上,辛岩照例準備在房里待到四更再離開,坐在床上的賀蓮依突然說話,辛岩抖開被子的動作因此頓了下。
他在他專屬的床——小窗邊的涼榻坐下,和她遙遙相望。
「好。」他爽快的一口答應,反倒使她錯愕。
「真的可以?」她以為剛成婚的女子沒事是不能隨處亂跑的。
「當然可以,我明天有空。」
「我並沒有邀你一起出門。」他有沒有空關她什麼事呀?
「由我陪著比較安全。」
他的理由听起來合情合理,她卻不甚滿意。「這是讓我出門逛的條件嗎?」
「如果你這麼想的話,就當作是讓我妥協的條件吧。」他表現得像個疼惜小妹的大哥,無止境縱容任性的妹妹。賀蓮依卻感到不悅。看一個馳騁沙場的大將軍在她面前全無威嚴可言,任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她感覺自己像是在無理取鬧的孩子。
「你不生氣嗎?!」他對她可說是夠好的了。不強迫她同床共眠、生活起居全比照她在娘家的規矩,甚至更為舒適貼心;她故意不綰髻,他也沒多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