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最珍視的物品,你幫我保存,以後我再找你拿回來,到時候你就會知道,我最後成為什麼樣的人。」
她歪著頭想了想,然後笑著接過。
他走到這地步還舍不得變賣耳環買食物充饑,可見它的重要性,他把最重要的東西交給她保管,如果不是下定決心不走歧路,往後又怎敢回頭找她索討?
想到他日後必會走在正道上,她圓潤的小臉柔和地微笑著。
「你以後一定要記得來跟我拿回這只耳環!」
「我會的,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賀蓮依,我爹是回姚縣縣令,很好找的。」
「小姐—小姐—」
她話一說完,背後不遠處緊跟著傳來婦人的呼喊。
「女乃娘,我在這兒。」她把耳環收進袖袋,回頭應道。
熬人急急忙忙跑過來,蹲子拉住她的雙手。
「小姐,可嚇死女乃娘了,女乃娘才去買幾捆繡線,一轉眼你就跑得不見蹤影,女乃娘都快暈倒了!」
「女乃娘,對不起,我下次會先說一聲的。」
「這才乖。」女乃娘慈藹的模模賀蓮依的細發,這才發現一旁的少年。
「小姐,你從剛剛一直待在這兒?」女乃娘皺著眉問。
「對啊。」有什麼好奇怪的?賀蓮依雙眼直瞅著女乃娘。
「哎呀!我們還是快回去吧!外頭天氣太冷了—咦?小姐,你的暖帽、手爐怎麼全到了那小乞丐身上了?」
「他不是乞丐!」她生氣反駁,女乃娘這麼說話多傷人!「這位大哥哥的錢被搶了,我借些東西給他有什麼不對?」
「小姐呀,你就是心軟,哪天被騙了都不知道。」
「他不會騙我。」她肯定地說,不知從何而來的信心。
她有一種直覺,雖然他現在很落魄,但眼神那麼清亮,她相信他不會欺騙她,答應她的事也絕對會做到!
瞧她沒防心,一個勁兒的信任陌生少年,女乃娘眉頭攏得更緊了,低聲在她耳邊勸戒︰「小姐,你是縣令大人的掌上明珠,不要和陌生人有所牽扯,天氣越來越冷,我們快回去!」雖然小姐的東西在小乞丐手上,她嫌髒也就沒討回,連忙牽著小姐的手要離開。
邊走雪勢越大,讓賀蓮依不禁渾身一顫。這麼冷的天,那位大哥哥今晚睡在街上,就算用小手爐取暖,恐怕也撐不到天亮。
不行,他不能被凍死!她猛然停步。
「小姐你怎麼了?」
「女乃娘,你身上有多少銀子?都給我。」她伸手。
「小姐要銀子做什麼?」
「都給我。」
「小姐你啊……」女乃娘無奈嘆氣。心想算了,救救小乞丐,也算是行善積陰德,就由她去了。
賀蓮依小心捧著女乃娘遞給她的碎銀來到少年面前,扳開他的一只手,將銀子塞到他手里。
「用這些錢住客棧夠嗎?這種天氣睡在外面會冷死的。」純真的眼瞳浮著層水氣,隨著眨眼的動作而波動。「你不可以死,你最重要的東西還寄放在我這兒。」
他的視線從她蒙著水霧的雙眼移到手里的碎銀,然後緩緩收攏五指,將銀子握在手心。
「我不會死,一定活著去找你。」這是他的誓言,說給她听,也說給自己听。
「你說的喔!」她又笑眯了眼。「那我走了,你不能忘記,要活著,不變壞。」
「我不忘,你回去吧。」
「好,大哥哥再見。」她的一只小手被女乃娘攥得牢牢的,另一只則朝著他猛搖。
小小背影在細雪中漸漸變得模糊,少年拿下頭上的暖帽,粗糙手指撫過帽沿的毛邊,觸感滑又軟,就算是天上的白雲也不過如此吧?
方才,他看見了她眼里的淚水。
他半闔的眼睫有股暖意輕輕滑過,泛起淺淡亮光。
自爹娘過世之後,再無人憐惜過他,飄蕩了這些年,她是唯一一個心疼過他的人。
那麼小的孩子,那麼好的心地……
他的人生,原本過一天算一天,漫無目的,此時,未來的道路卻清晰可見。
因為一個萍水相逢的小女孩,他知道他將走出怎樣的人生,這條路她為他指引方向,他將毫不畏懼的走下去。
把她送的東西全揣在懷里,他單手扶著牆面掙扎起身,身形微顛,卻步步堅定確實—
憑藉一股堅強的意念,經過十三年的奮斗磨練,他成了威震天下的鎮西將軍,等到邊疆戰事初定,他才得空回頭尋訪當年的女孩。
不過事情沒有想像中簡單。
昔日的回姚縣令在各地輾轉易職,他重回舊地已尋無賀府蹤跡,于是雇了人替他打听消息。
在等待的空檔他來到康平縣,拜訪過去收留過他的佛寺老師父,沒想到卻遇見長相和她相似的女子。
他曾想開口詢問,但怕被當成登徒子,最後還是沒問對方姓氏為何。
他雇的人必會替他尋得小恩人下落,他這麼想著,可回到京城將軍府後,等待他的卻非好消息,而是滿面笑容帶著聖旨前來的李公公。
第2章(1)
在皇帝賜婚之前,賀蓮依從沒想像過,和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成親會是什麼心情。
大喜之日,紅綢蓋頭下的容顏不帶半點喜悅之情,她由香兒攙扶著和新郎官拜堂,像是被人操控的傀儡,沒有意識靈魂,被一條條無形絲線控制著。
「夫妻對拜—」喜婆雀躍地扯開喉嚨喊道。
好個夫妻對拜!
十幾年來,她一直以為未來會成為梁家的媳婦,可今天和她一塊拉著紅彩帶的卻是個陌生人,是從沒見過面,是好是壞都不曉得的陌生人。
她和君懷哥雖無深厚感情,但至少大致了解他的品行為人,她可以放心和他成親,不會像此刻這般茫然。
兩行清淚在她彎身時倏然滴落,無聲墜地。
「送入洞房—」喜婆又喊,滿堂賓客感染喜氣,紛紛拍手祝賀。
新郎官此時應當主動牽引紅彩帶另一端的新娘走進洞房,可他此刻卻怔立不動。
「新郎官—將軍大人—娶到如意美嬌娘,您怎傻了?該進洞房啦!」難得有機會可以逗逗威嚴偉岸的鎮西將軍,喜婆眉開眼笑。
身形高大挺拔,容貌俊逸,眼神卻帶有幾分銳氣的新郎官辛岩立即抹去所有思緒,笑得溫善和煦。「瞧我這新郎官多麼呆,還讓喜婆給糗了。」
大伙聞言大笑,倒忘了細思他方才為何怔愣。
等將新娘子帶進新房後,新郎官又匆匆到廳前招呼賓客去了。
而房內,只剩新娘和陪嫁的香兒。
賀蓮依一把扯下蓋頭,鳳冠下的小臉雖畫著精巧的妝容,表情卻很冷淡。
「小姐,這蓋頭是要由新郎官親自掀開的。」香兒撿起被丟在床沿的紅綢布想幫她蓋上。
「不要。」她手一揮,頭巾便掉落地上。「過門拜堂已經是極限,我不能忍受其他。」
「小姐,你忘了你現在是將軍夫人了嗎?」
香兒以往愛陪著小姐玩鬧,但老爺夫人私下對她萬般交代,要她在小姐出嫁後多看著,別讓小姐鬧出事來,她不得不收起玩心勸戒主子。
「是啊,我已經不是從前那個無憂無慮的賀蓮依了……」她喃喃著。
「小姐,換個環境未必不好,況且姑爺是—」
「我不想听關于他的事。」她打斷香兒的話。
「小姐……」她清楚小姐的性子,雖然外表柔順可人,但最討厭被逼迫,皇上賜婚對她打擊太大,她的情緒變得難以捉模。
「香兒你出去吧,我想靜靜。」
「是……」香兒只盼望小姐見到姑爺後會心情轉好。
早上她看見前來迎娶的新郎官是那天在佛寺花園巧遇的男子時很驚訝。
小姐當日的心動她看在眼里,但礙于禮教和口頭上的婚約,小姐不能和陌生男子有牽扯,誰知天外飛來的聖旨竟把他們湊在一起,她想這才是小姐真正的姻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