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洛霆看著那道筆直而縴弱的身影,腦中閃過一抹影像,可是,那影像太快、太模糊,他捉不住,他無法控制自己的目光,落在她那看似筆直、實際搖搖欲墜的身影上。
「如果累了,便去休息,五小姐會由我來保護。」難得地,他開口放她半天的假。
他的話,的確是讓她有些驚訝,因為無論在什麼時候,龍湖的安全對他而言,永遠都是放在第一順位的,然而現在,他卻說會給予她休息的時間。
可是,這樣的體貼,她不需要,「謝謝統領,但我認為我可以繼續勝任我的職責,如果沒有其他事,鈴蘭先退下。」垂下頭,也垂下眼,她遮去所有的情感,讓她看起來與她的聲音一樣,那麼的恭敬。
心頭為了她這副低頭的模樣,而泛起一陣連自己也不懂的怒火,韓洛霆已經忘了,以前那個總是跟在他身後,好像他的小尾巴似的女孩,什麼時候變成現在眼前這只是一味尊敬他的女人。
他其實無需為這麼小的事情而大動肝火,然而,越是看著她頭頂的發旋,他胸臆間的怒火,越是忍不住地想爆發。
不過最後,他忍了下來,只是輕應了聲,便離開溫室,去找那個在自己心底佔了最重要位置的女人。
離去的腳步聲,讓杜鈴蘭抬起頭來,眸底已經泛起了一陣的淚意,她就是不想讓他看到,自己如此懦弱無用的一面。
女人的眼淚,除了龍湖以外,對他而言全都是不屑一顧、不值一哂的東西。
她都知道,伴在他身邊十多年的她,統統都知道。
十五年前。
粉女敕的女圭女圭,坐在安靜的角落里,用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看著前方圍在一起玩耍的孩子們。
她的手里拽著一只有她半個人高的大兔子玩偶,她總是離不開這個兔子玩偶,因為這是她的爸爸媽媽,留給她的最後一份禮物。
那天……是她的生日,她在家里等著父母回來,可是,她等了很久很久,最後等到的,是社福機構的職員,以及這只兔子玩偶。
社福機構的職員說她的父母出了車禍,當場死亡,由于她的父母都是孤兒,所以他們必須將她送到孤兒院,兩天後,她就被人送到這里來了。
初到陌生的環境,她好害怕,晚晚都嗚咽著要找爸爸媽媽,直到照顧他們的職員不耐煩地對她吼道︰「你爸媽已經死了!死了!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做死了?就是說,他們永遠都不會再回來,永、遠、都、不、會!就算你哭死了,他們也不會再回來,你懂了沒有?」
她呆在原地,用一雙淚眼盯著那個職員,後來,她再也沒看過那個職員,听說好像是院長听到了她吼她的話,所以解雇了那個職員。
雖然再也听不到那些傷人的句子,但那些話,早已經在她小小的心靈里扎了根。
她變成了一個沒有人要的小孩,如果沒有人願意收養她的話,她就會待在孤兒院里,直到成年,就要離開。
年紀小小的她不懂得什麼叫做收養不收養,她只是一直縮在大廳的角落,抱著自己的兔子玩偶,不問世事、不理會其他的人。
第1章(2)
來孤兒院收養孩子的人很少,因為大多數的人都不想要來路不明的小孩,生怕會給自己帶來麻煩,隨著孩子的數目越來越多,資源的分配也越來越沉重了,而照顧他們的職員,也經常忙得不可開交,沒有空去理會總是靜靜坐在一角的她,也沒有空去拯救被其他孩子欺負的她。
一個身形高壯的小孩冷不防出現在她的面前,她縮了縮,知道他又來找她的麻煩。
這些天,那個帶頭的孩子王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居然總是來欺負她,不是扯她梳得整整齊齊的小辮子,就是推她跌倒、讓她摔疼,也因此,她的身上,已經布滿了大大小小、深淺不一的瘀青。
「小啞巴,又坐在這里想爸爸媽媽了對不對?」難听的稱呼,伴著發辮被扯疼的感覺,傳入耳中。
她咬著唇,不看不理他,以為他會像過去幾天一樣,玩夠了就會自討沒趣地離開,只是她忘了,今天她還抱著她最重要的玩偶。
手中的玩偶,冷不防地被搶走了,她睜大了水眸,驚慌地看著那個孩子王將她的玩偶扔到地上,用髒髒的腳往上頭猛踩。
看到米色的小兔子被踩得髒兮兮,她心疼得哭了起來,上前想搶回自己的玩偶,可是瘦弱的她完全不是孩子王的對手,他雙手一伸,就把她推開,失去平衡的她往後退了幾步,小腳更是大意地踩上地上的一顆小皮球,白晢的額在下一刻,重重地叩上堅硬的牆壁。
「砰」的一聲巨響,在大廳里響起,原本吵鬧的大廳瞬間陷入一片的死寂。
小鈴蘭只覺得自己的頭很昏、很痛,而且她還感覺到有液體從她的額上流下,甚至流進了她的眼楮,只是,她沒有像以前那樣倒下來大哭,要其他人幫她搶回玩偶。
她伸手,抹去眼里的液體,撐著踉蹌的小身子,一步步地走向那個已經嚇得六神無主的孩子王。
她推開他,珍惜地拾起自己的大兔子,小唇忍不住地綻起一抹淺淺的笑花,全因玩偶雖然有些髒了,可是沒有破,一點損傷也沒有。
她的頭濕濕的,所以她不敢把臉埋進大兔子的懷里,她抬起頭來,往浴室的方向走去,可是她的腳,不知道為什麼,出奇地沒力。
不行,她要去把臉洗干淨,她告訴自己,這樣才可以緊緊地抱著她的大兔子。
一步,又一步,臉上的血,因為她一步步的走動,而滴落在地上。
她的逞強、她的強撐,一切都落入不知何時出現在大廳里的兩個少年眼里。
其中一個少年,在她快要撐不住倒下前,上前扶住了她。
異樣的感覺教她困難地抬頭,迎上一雙沒有什麼情感的冷靜墨眸。
「阿霆?」另一個溫文的少年,好奇地挑眉。
「不用挑了,就她。」話好像冰塊似的,一字字的吐出。
「你肯定?這丫頭筋骨奇差,絕對會吃上許多的苦頭。」溫文少年提醒著,他們來的目的不是來撿寵物,他們來是為了尋找新一代的影衛。
「我知道。」
「那你還挑她?」
「但我知道,她可以。」不但可以,而且還會很出色,從她可以如此倔強地保護她的兔子玩偶,便知道只要她認定了,就算不要命,她也會好好地保護。
這樣的人,很適合當影衛。
溫文少年訕笑,「好,我相信你的眼光,現在先帶她去止血吧,再流下去,你其中一個下屬就會流血流死了。」
少年低下頭,看著懷中被血染污了的小臉,「你,願不願意跟我走?」他給她選擇。
兩手抱著玩偶,小鈴蘭看著冰冷表情的少年,遲疑地點了點頭。
他在她快要倒下時抱住她,所以他應該不是壞人,在她天真單純的概念里,韓洛霆的確不是壞人,從來都不是。
遇上他,是她人生的一個轉捩點。
她,成為了新一代的影衛。
從孤兒院里被領走,在醫院里休養了足足兩個星期,然後被帶到一座富麗堂皇的大宅,中間的這段時間,小小的杜鈴蘭只敢跟在沉默寡言的韓洛霆身旁,任憑旁人再怎麼逗她、哄她,她也是不發一語,又或者是先看看韓洛霆的意思,再作決定。
韓洛霆被一只小尾巴跟著,卻半點不悅的感覺也沒有,理論上,他的確是該感到不便與不悅,但他欣賞這丫頭的倔強、欣賞她的執著,更欣賞她對要保護的對象的那份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