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再召他回來也不是難事,于是他威嚴地說︰「很好,有相大祿親西北,本王很放心;但你不必急著走,等立冬祭典後再走不遲。」
「臣遵旨!」翁歸靡允諾。
軍須靡也覺得自己太過冷酷,又放緩語調解釋︰「你不要以為本王無情。漢公主美麗可人,關心部落、愛護子民,著實令人欣賞。但男人要女人,光那些不夠,她必須像我們草原上的女人一樣熱情強壯!」
他起身,出門前又補充︰「娶冷冰冰的大漢公主雖無樂趣,但意義重大。娶而不妻,可保她平安。死一個已經夠了,本王不想再讓另一個死掉,繼而毀了烏漢關系。至于她的安全,你不用擔心,桓寧不敢再放肆,本王自會約束她。」
這場談話不歡而散,看著遠去的君王,翁歸靡因他對大漢公主的評價而震驚。
解憂絕對不是「冷冰冰的大漢公主」,但他很高興大王不會踫她,也相信桓寧不會再找解憂麻煩,因為只要軍須靡答應,就一定會做到。
隨後幾天,赤谷城的民眾,開始為立冬大祭做準備,女人們用牛糞點起篝火,男人們在祭台前支起「天鍋」,牧童們則將即將宰殺的牛羊,帶到河邊放牧。
解憂跟隨人們忙碌,絲毫不知翁歸靡即將前往西北戍邊。
祭祀前一天的上午,她在河邊看人們殺羊宰牛。
馮嫽忽然跑來找她,在她耳邊低聲說︰「公主,不好了!」
即便她掩飾得很好,又在鬧哄哄的人群中,解憂仍听出她聲音中的緊張,于是急忙問道︰「出什麼事了?」
「常公子被匈奴王關起來了!」
「常惠?!」听到好友的名字,解憂面色陡變,而他被匈奴人抓起來的事,更是讓她震愕。「走,先離開這里再說!」
召來坐騎,她們匆匆趕回「飛雁宮」。
「別忙了,快說到底是怎麼回事?」進門後,看到馮嫽一如往日般,想侍候她更衣洗面,解憂立刻阻止。
馮嫽說︰「奴婢按公主吩咐,去北坳給生病的牧民送草藥,卻遇到兩個正在尋找公主的漢人。他們說今年開春,吾皇陛下命中郎將蘇武為特使,常公子為副使,帶一百多人和厚禮前往匈奴;不料抵達單于庭時,匈奴單于卻翻了臉。如今蘇將軍被困于北海放羊,常公子則囚于單于庭做奴;所率部下逃的逃、死的死,這兩個隨員因知道公主與常公子是朋友,特來告知此事。」
「他們人呢?」
「把事情告訴奴婢後就走了,說要去輪台兵馬亭求救。」
得知故國將軍和摯友被囚受辱,解憂心痛如絞。
忍住刺目的淚水,她站起身,堅定地說︰「我去找大王!」
第7章(1)
王庭內,烏孫王與他的幾個心月復,正與國師討論明天祭祀要用的法器,忽然侍衛進來通報︰右夫人求見大王!
軍須靡十分吃驚,來到赤谷城後,解憂從未主動要求與他見面,更別說打斷他的公務,于是他雖然不樂意,但仍揮手道︰「讓她進來!」
解憂獨自進入,看到在座的除了大王,還有法師和翁歸靡及左右將軍。她略微沉吟後,按照漢宮習俗,跪在地上對軍須靡說︰「臣妾有急事與大王說。」
今天的她,穿一襲白底藍邊的胡漢混合服,上身為長衣窄袖的左衽裝,外套一件白色皮毛馬甲,腰束革帶,下著寬擺長裙;裙下露出的腳上,穿了一雙適合騎馬的胡地羊皮靴,頭發也整齊地束于肩後,顯得爽朗干練,嬌媚中帶著勃勃英氣。
軍須靡仿佛第一次看到她似的打量著她,心里不得不承認,劉解憂確實與劉細君大不相同,雖然兩者都美麗,可解憂的爽快與勇氣,卻是細君所沒有的。
在座的翁歸靡同樣被她的英姿所吸引,同時也看出她正陷于煩惱中,可是她找的人不是他,想要傾訴的對象也不是他,這令他的情緒十分低落。
「起來吧,」軍須靡說︰「他們都是本王最信任的人,夫人有話可直說。」
解憂不起身,她想做的事,越少人知道對烏孫王越好,怎可大肆張揚?因此她堅持道︰「此事乃臣妾私事,懇請陛下暫且屏退左右。」
見她面色泛白、雙眼發紅,狀甚焦慮,烏孫王終于起了惻隱之心。「你們先出去吧,本王與夫人說完話,自會去找你們。」
眾人魚貫而出,解憂感到翁歸靡火辣辣的目光一直盯在她臉上,在走過她身前時還略微頓了頓,但她始終不看他,拒絕與他的視線接觸。
終于,他走過去了,所有人都出去了,氈房內只剩她與烏孫王。
「好了,你起來,坐下說吧。」
解憂起身,並未坐下,反而直截了當地說︰「請大王容臣妾去趟單于庭。」
烏孫王大吃一驚。「單于庭乃匈奴庭帳,夫人去那里干麼?」
解憂需要他的支援,因此沒有隱瞞,將自己與常惠多年的友誼,及漢使出訪匈奴被抓扣的事全告訴了他,但略去了兩名逃亡者前往輪台報信的事。
听她說完,烏孫王拳頭輕捶膝蓋。「難怪桓寧說,單于庭內到處是漢人送的金銀珠寶、絲綢用具……這個且鞮侯,他果真干了!」
「大王既知此事,能否托個人情,求匈奴王放了我的朋友和蘇將軍?」
「不能。」烏孫王當即回絕。「且鞮侯單于強悍而傲慢,他既然不怕得罪大漢天子而扣押使者,肯定已做了開戰的準備;我去勸他,定被他視為通敵。烏孫禁不起他的鐵騎金刀,夫人萬不可陷烏孫于絕地!」
解憂本來也沒有指望他出手相救,便立刻放棄那個念頭。「既如此,請大王準許我去單于庭,親自面見且鞮侯單于!」
「絕對不可!」軍須靡再次斷然拒絕,還責備她︰「夫人雖為大漢公主,但做了本王右夫人,就是烏孫人。你若貿然前去,不僅羞辱了自己,令本王和整個烏孫國蒙羞,還會挑起烏、匈之間的戰爭。難道這是夫人想要的嗎?」
解憂急忙說︰「不,我絕不希望烏孫遭受戰火荼毒!」
「既然這樣,夫人就莫再提去單于庭的事,要多為烏孫子民的安寧考慮。」
解憂冷靜下來,想到全局,就明白了他的拒絕並非搪塞之詞。
匈奴的軍力遠比烏孫強大,兩國又是近鄰,如果不引發戰爭,匈奴必定長驅直入,到時烏孫國將面臨滅國之災;失去烏孫,漢朝也將失去制約匈奴的平衡點,必得直接面對匈奴早已存在,並蠢蠢欲動的侵略野心,其後果會非常嚴重。
她難過地對軍須靡說︰「是臣妾魯莽,一心記掛著朋友,忘了審時度勢,若非大王提醒,難免釀成大禍。」
見她主動認錯,軍須靡感到十分寬慰,像她這種既忠誠又勇敢的女子,確實很少見。看到她蒼白的面龐,他指指身邊。「夫人不必自責,過來坐下。」
解憂沒有注意到他的手勢,她的心思,全在正遭受折磨的常惠身上。
她無法忘記在自己最孤單寂寞的時候,常惠曾給過她很多的幫助和鼓勵。
如今,她不能在他陷入困境時置之不理。
沉吟片刻後,她問︰「大王可否容我遣侍女,去單于庭照顧我的朋友?」
軍須靡暗自吃驚,他從來沒遇過像她這樣有情有義的女人。
解憂害怕他拒絕,立刻又說︰「我的侍女曾在單于庭生活過,會說匈奴話,要是裝扮成匈奴人,一定可以混進去。」
要想拒絕一個像她這樣的女人可不容易,烏孫王想了想。「她一旦離開,就再也不能回來,也永遠與烏孫國沒有關系,夫人能做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