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冷酷而盡興地咒罵她時,突然看到她搖搖晃晃地往山下跑去,他立刻追了過去,卻見她一頭跌進一個男人強壯的懷里。
「浩哥哥……」看到熟悉而親切的臉,柳青兒放縱了她的悲傷,痛苦的淚水沖刷過蒼白的臉。
她閉上眼楮,放任自己的意識流逝,將蘇木楠溫柔的眼神和惡毒的咒罵,統統摒棄在感覺之外。
「董浩,你來這里干什麼?」看到她暈倒在他懷里,蘇木楠心生悔意,但也充滿妒意。
「蘇木楠,我原以為你是個聰明人,現在才知道你蠢得像驢!」董浩的聲音冷冽無比。「昨天收到青桑坡傳書,說青兒落水被你救走,我即趕來尋找你們,本想謝謝你,現在看來可以免了,你救她再害她,兩者相抵,互不相欠。既然你期待她死,那麼就當她死了吧!反正你再也見不到她了。」
再也見不到她?蘇木楠僵住。「你是什麼意思?」
董浩抱起柳青兒轉身,冷冷地說︰「意思是我會給她找個好人家,讓她風風光光地出嫁,讓她的心被愛她的夫君和孩子填滿,讓她忘掉你!」
愛她的夭君和孩子……老天,他竟然敢對他做這樣的事!
「站住!」看著向山下走去的董浩,蘇木楠感到心里有種令人發慌的空虛,他追了過去,厲聲喝斥道︰「你不能那樣對她,她不會听你的!」
董浩驀然站住轉回身來,冷峻的目光直射入他心窩。「她會的,在你冷酷無情地將她的心撕裂後,她會需要有人用愛來彌補它。」
嫉妒與憤怒讓蘇木楠失去了控制,他冷笑一聲譏諷道︰「她當然需要,可是那個充滿愛心的仁慈男人是誰呢?你嗎?那可有趣了,柳青兒本是你的下堂妻,如今再扶正,不過是添人笑料,並無大礙?只是,冼碧籮喜歡你如此廣施愛心嗎?」
「若非你早已沒心沒肺,我定將你的心挖出來在太陽下曬曬!」董浩怒罵。
蘇木楠沒理會他的怒氣,固執地追問︰「那個充滿愛心的好男人是誰?」
「是我。」
沒等董浩回答,一個身著雲紋錦袍,頭戴笠帽,面覆黑綢的男人出現在董浩身邊,他高大的身材仿佛憑空而出,那詭異的身法和低沉的嗓音讓蘇木楠大感驚訝。
「你是誰?」他突兀地問。
「侯老大。」來者回答。
他目光一寒。「你就是那個賣給她好絲的北夷?」
「沒錯。」侯老大說話簡練,似乎不是個多話的人。
「你為何想娶她?」他惡狠狠地盯著侯老大,恨不得一舉打死他,斷了他想娶她的邪念!
輕快的笑聲從黑色面巾後傳來,仿佛他問了個怪問題。「柳姑娘美麗、聰明又忠貞,只要是男人都想娶她。」他的笑聲和言語無不透露著欣賞。
面對這個高大神秘的男人,蘇木楠嘗到了舌邊泛濫的酸楚,但他拒絕承認自己在嫉妒他。
「她是個……」他想詆毀她的聲譽,卻說不出那些早已熟悉的惡語。
看出蘇木楠又想侮辱柳青兒,董浩費了好大的勁才按捺住教訓他的沖動,嚴厲地說︰「她是個好女人,一直是,當然,你根本看不到她的好,因為你早已被愚蠢的報復心蒙蔽了心智,既然如此,我們沒什麼好談的,她需要真正了解她的人帶給她快樂,而我相信侯老大就是那個好男人。」
「憑什麼說他是好男人?」他凶狠地問,全然沒留意聲音里泄露出的嫉妒。
「既然巴不得她死,你又何必在意將要娶她的人是好還是不好?再說,這個問題不是該讓青兒自己去判斷嗎?」
「不,你一一」董浩平靜的聲音徹底將他激怒了,他以殺人的目光看著他,很想撲過去把柳青兒搶回來,一路抱回家去,然後……然後……
老天,他在想什麼?
當意識到自己竟想娶她?永遠留她在身邊時,他被自己嚇住了,他果真有這樣的想法嗎?
「我怎麼?」董浩雙目熠熠地盯著他,仿佛看穿他的靈魂似地微笑著。
蘇木楠覺得自己刻意包裹的偽裝,正在董浩的笑容里融化、消失,他有種被人看穿的感覺,而精明強干的蘇爺是絕不容許被人看穿的!他壓不滿月復醋意,故作瀟灑地說︰「誰瘋了才想管你們的破事,愛怎樣就怎樣吧!本爺不伺候了!」
說完,他扭身往山上走,他的僕從忙不迭地跟著他,身上仍背著那個大包袱。
「走!」見他走遠,董浩輕聲對蒙面男子說著話,兩人迅即往山下走去。
董浩決定先讓柳青兒得到最好的治療和休息,其他的事慢慢再說。
這次既然他來了,就不會讓姓蘇的傻瓜再干蠢事!
望著山坡上的兩個男人步履矯健地消失在草木中後,站在山頂大樹下的蘇木楠頹然倒地,感到渾身的力氣全都用盡。
他們把柳青兒帶走了,她會嫁給那個北夷船夫嗎?
他知道她會,在狠狠地被他傷害這麼多次後,她有什麼理由再回來找他?
他了解柳青兒的驕傲和自尊,了解她一次次忍辱含羞地回到他身邊,是因為她確實愛他,可是,他無法克制心頭的恨,也無法接收一個失貞的夫人。
就讓她嫁給侯老大吧!嫁得遠遠的,永遠見不到她,終有一天就能忘掉她,那時,他的生活也會重歸平靜。
可是,想到從今往後再也見不到她,他的心仿佛被銳器狠狠劃過。
他坐起身,注視著寂靜的山下,悲慘地發現他這一生都在為一個女人活著,活著愛她,活著恨她!如今她走了,他該靠什麼活下去?
他跳起來,對著坐靠在身後樹木上的僕從喊︰「我們走!」
僕從立刻張開眼,茫然地問︰「蘇爺,我們去哪兒?」
「武州。」
「那,我們不去北海啦?」
「不去了,既然不必再尋醫,我要好好休息。」
「爺這幾天找藥尋醫伺候人,自然是累了,小的跟爺這多年,見過爺抱美女,可沒見過爺抱著半死不活,又髒又傷的丑女幾天不撒手的。」
「誰抱了幾天不撒手?」蘇木楠听僕從敢說柳青兒丑,不由生氣地罵道︰「你懂什麼美女、丑女?在你眼里,凡是會對你笑的女人都是美女。」
僕從也不否認。「小的是粗人,只要有女人喜歡就滿足了,誰管她美丑,女人還不都一個樣。」
蘇木楠沒說話,僕從受他影響,對女人的評價很低,可現在听他說著自己熟悉的名言,卻感到很別扭,難道女人真的都是一個樣嗎?
腦海中出現柳青兒時笑時怨的神情,和含淚帶羞的嬌態,他的心亂了,那個性鮮明的女人,會與顧芫香及其他女人一樣嗎?
第8章(1)
武州是梁朝邊城,距離東魏彭城不是百里,雖然因為兵禍和匪患,這里的常住人口大為減少,但由于地處兩國交界,加上水路交通便利,南來北往的商旅和難民大都喜歡選擇這里為中轉站,因此商號遍布、街市繁忙。
蘇氏玉石場是當地最大、也最有名的玉石收購站,主要是將由南北各地收購來的玉石進行切割,經挑選打磨,再送往京城,制作更為上品的玉器。
夜里,從作坊回來的蘇木楠又累又疲,最近一段時間他確實把自己累慘了,可是如果不讓自己保持忙祿,他要如何將柳青兒逐出腦海?
今天,他剛完成一塊巨大的玉的切割與打磨,那真是塊絕美好玉,大家都在為它慶賀,可他卻無心參與歡慶,他得再找件事讓自己忙碌。
臥房內黑漆漆的,因為他同意僕從與工匠們留在作坊里飲酒狂歡,因此,他得自己模索著尋找燈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