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救了我……」
他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說︰「是的,我救了你,可是你這樣不珍惜自己,看來我是白費力氣。」
心猛地一冷,但她仍不死心。「你……還恨……我嗎?」
還恨她嗎?這輕輕一問令他痛入心坎,可他能回答什麼?
愛?還是恨?他自己也越來越分辨不清了。
誰能告訴他,為何在他說恨她的時候,她的每一個痛苦都剜割著他的心?
誰又能告訴他恨與愛之間到底有多大的距離?
心如深井,他面色陰沉地將她放在地上,沉默地替她重新包扎傷口。
第7章(2)
他的沉默似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草,她輕聲嘆息著,眼前失去了光明。
「青兒!」當她歪倒時,他急忙抱住她,發現她雙目緊閉,呼吸短淺。
「蘇爺,她怎麼啦?」僕從氣喘吁吁地奔來,身上那個大包袱壓得他喘吁吁。
「她暈過去了。」他抱著她站起來,走到樹林里,對僕人說︰「快把雨披鋪在草地上。」
僕從立刻照辦,看到主人將昏迷不醒的她放在雨披上時嘀咕道︰「她真能折騰人,爺費那麼大的勁為她接骨包扎,她還不領情地逃跑。」
「少唆,把包袱放下,到樹林外守著,這里暫時不需要你。」
知道主人又想要他回避,僕從不情願地說︰「又要小的離開?當初爺受傷時,不也是小的為爺料理包扎嗎?何不讓小的代勞,爺歇會兒去?」
蘇木楠雙目一瞪。「叫你離開就離開,這麼多廢話?」
見他生氣了,僕從不得不悻悻而去。
蘇木楠從僕從放下的包袱里,取出自己需要的東西,然後將她的衣服解開,做這事不難,因為她的衣服根本沒有穿好,腰帶也未系。
看著她又開始流血的傷口,和胸月復間已經松掉的繃帶,他暗咒顧芫香的可恨和自己的愚蠢,他根本就不該相信顧芫香會好好看護她。
他小心地扒開她的衣服,先查看她的右肩,感謝老天,她月兌臼的肩膀經過三天的固定已經復位了,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她斷了的肋骨和其他地方的傷。
當他處理和包扎她的外傷時,她扭動著,發出疼痛的呻/吟。
他感覺到她的痛,明知她听不見,仍輕聲安撫道,「我必須重新包扎傷口,就算用力大了點,也是為了固定你的骨頭,讓它們早日長好……」
劇痛穿透了她的意識,她呻/吟著想將導致她痛苦的外力推開,可是無論她怎樣哭喊、咒罵,甚至哀求,都無法讓那疼痛消失。
就在她以為自己要被那痛苦揉成粉末時,一個低沉親切的聲音侵入她的大腦,那麼熟悉又那麼陌生,她屏息,忘記了疼痛。
是他,蘇木楠,她今生唯一的愛。
張開眼,她看到一張熟悉的臉,黝黑的眼楮不再冷漠,冷硬的線條隱含著無法掩飾的溫柔,他憐惜的目光落在她的傷上,卻撼動了她的心房。
「我知道很痛,可是痛苦會過去,相信我,你會好的。」專注于她的傷,他並不知道她醒來,仍繼續低聲安撫著她。「你從馬車上摔到大堤,再墜落河中,那麼多的石頭木樁,天知道你是怎樣保住小命的?」
他渾厚的聲音令她在恍惚間,仿佛回到了初有記憶的童年。
她摔傷了腿,她被房門夾傷了手指,她被蚊蟲咬了胳膊,所有的傷痛只要跑去找木楠哥哥,讓他吹一吹,一切痛都消失……
遙遠的回憶濕潤了她的雙眼,此刻的他,正與她當初深深愛上的那個人吻合,她情不自禁地呼喚他、回應他。「木楠哥哥……我相信你。」
可這聲呼喚卻如同巫師的咒語般,將流動在他們之間的迷情濃思斬斷。
他倏然抬起頭看著她,神情呆滯,殘存眼里的溫柔與關切消褪,臉上再次戴上冷酷的面具。「很好,這表示你不會再做逃跑的蠢事。」
天啦,她在期待什麼?心如刀割,她淒慘地回答,「我不會。」
他低下頭將注意力集中到雙手,他的嘴緊閉,再也沒有說半個字。
看不到他的眼楮,她只能緊盯著他的臉,希望能再看到不久前的那種溫情相憐惜。可是一切都消失了,她所能看到的仍舊是冷漠和僵硬,她懷疑先前的那份感覺是否真實,也許,那只是她重傷後出現的幻覺?
身上的傷痛遠不及心里的痛令她難忍,好在他雖然表情冷酷,但手上的動作卻輕柔而有力,這對她是個不小的安慰。
「我傷重嗎?」想起迷迷糊糊中听到他說的話,她問他。
「是的。」
他將她的傷告訴了她,她終于明白他為何要將她的右手與身子綁住,那是為了固定她月兌臼的肩和斷裂的肋骨。
包扎好她的肋骨後,他為她穿上衣服,並細心地系好衣帶,讓她看起來比較整齊了,他也重新包扎她頭部的傷口,但對頭發上的血結則無能為力。
最後,他拿起一個瓷瓶,扶著她的肩膀說︰「張開嘴。」
「這是什麼?」
「好藥。」
她靠著他有力的手臂,感覺那只瓷瓶靠在嘴邊,冰涼而甜苦的液體緩緩滑入她干渴的喉嚨,感覺很好,她不禁多啜飲了幾口。
很快,柳青兒感覺頭腦沉重,意識朦朧,她知道是藥水的作用,但她現在還不能睡,于是她努力撐開眼楮。
當看到蘇木楠喚來僕從收拾東西,再抱起她,她輕聲說︰「我可以自己走。」
「你不可以。」他簡單地回答著往山下走,雙眼注視著前方。
他不敢看她的眼楮,怕自己再次沉淪,同時也不願讓她看出他的情緒,此刻她虛弱不堪卻美麗依舊,而她的柔弱無助比以往任何時候更吸引著他。
「為什麼?」無力堅持,她只想尋求答案。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我會在這里?」
「因為河水把我們沖到這里,我不得不就近避雨。」
「為何不送我回去?」
「回去?」他輕蔑地抬了抬眉。「你的家在哪里?我該送你‘回’哪里去?」
「回……」她突然閉口,她沒有家,沒有歸宿,她能回哪里去?
寂寞像潮水般漲過她的心房,她垂下眼瞼,掩蓋住受傷的表情,當她再度張開眼楮時,那里只剩下一片空白。「送我回青桑坡。」
「以後呢?一輩子在青桑坡?」他嘲諷的語氣讓她感到肋部越來越痛。
「那是我的事,不勞費心。」
她了無生氣的回答令他心頭火起,但她的蒼白和失神令他將嘴邊的話吞下。
「為何救我?」雖被寂寞淹沒,她仍想了解他。
他的眼楮飛快掠過她的眼,陰郁的目光深沉難解。「因為我瘋了。」
她呼吸一窒,感覺維系兩人之間的脆弱情絲再次被切斷。「既然那麼恨我,就該讓我死在河里。」
他頸間脈搏一跳,冷酷地說︰「在平息我的恨之前,你不能死。」
她感到徹骨的寒冷,這正是顧芫香告訴過她,蘇木楠救她,就是為了報復!繼續與他的對話,只會增加彼此的傷害。
「我的命是我自己的,放下我!」這次,她的聲音堅定而傲慢。
他腳步一頓,低頭看著她,雙眼閃耀著危險的光芒。「你說什麼?」
「我說放下我。」以她目前的處境看,他顯得太過強壯和威風凜凜,只要他動一個小指頭就夠她受的,可是,僅存的自尊不允許她繼續躺在他的懷里。
他站住,呼吸急促而熾熱,然後一松手,將她猛地放下。
她抓著一棵灌木站穩,但那席卷全身的痛讓她面色蒼白得如同鬼一樣。
「走吧!別以為這招對我管用!」他冷言譏諷道︰「你這種女人本來就不識好歹,想死就去死吧!何不干脆點,河就在前面,這次我不會再救你,看著你在冰冷的河里掙扎、死亡,應該可以平息我的恨意了……站住,你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