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會收藏酒的人,又哪會不喜歡能為名酒增色的酒杯呢?
然而她卻看見任冬柏臉色一沉,回視她的目光充滿了不悅,甚至還有怒意。
任冬柏冷著嗓音,道︰「我只收藏酒,卻不喝酒。」
他從不喝酒,所以只收藏酒品,不收藏酒杯,不清楚這點而送他酒杯的人不少,當然,他一樣會不高興,卻沒有哪個人,像夏琦一樣讓他這麼在意。
這水晶杯讓他思及悲傷過去,情緒起了波動,他有不喝酒的理由,而那理由很深很痛,這刻被她觸動,他格外激動。
任冬柏凜眸,理智線彷佛斷掉,一時月兌口而出說︰「這水晶杯很貴,一般升斗小民雖然買得起,但也不會有人隨手就砸個兩、三萬去買水晶杯,這禮物太貴重了,我不能收也不敢收。」
就是因為太貴了,讓他感到不舒服。
任冬柏忽然覺得自己跟跟前這個千金小姐的認知有差距,他覺得貴的東西,她似乎可以隨手買下送人,前幾天才說她也得靠自己賺錢,對照今天的出手大方,他實在不知道哪個才是她真正的價值觀?
他覺得……這酒杯提醒著他們之間的差距,這認知令他不悅。
可為什麼要為這種事不高興呢?夏琦的價值觀,跟他又有何關系?他就是不能坦率愉快的收下禮物,反而有一股氣惱在胸口流竄,甚至,想摔掉那昂貴的水晶杯,不想再見到那一直提醒他跟夏琦之間身家差距的東西。
自己怎麼了?這刻任冬柏不及細想,就看見眼前的夏琦小嘴一癟,臉上盡是委屈。
「對不起……」她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他的話語帶著責怪,口氣有著不高興,她只隱約知道自己送錯東西了,但確實原因,她卻一頭霧水。
是水晶杯太貴重,讓他不能收下嗎?
可為什麼不能告知就好,要一臉不高興?
見她道歉,任冬柏心中漫起一股心疼,同時,矛盾地覺得該告訴她自己到底為何不悅……
終究他還是善心大發的開口,口氣里仍充滿濃濃不悅。
「夏小姐,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前幾天才提過說創業很辛苦,能將‘向隅’經營到開放三層樓都是靠你自己的努力,可是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麼你對沒有太深交情的我出手這麼大方?我知道這水晶杯的價值,可你一出手就送這樣貴重的東西,只會讓我覺得……」他頓了頓,又說︰「你前幾天說你創業辛苦的那段話,很假。」
「很假?」她呆愣一下,覺得好委屈,他對她的誤解,讓她驚慌。
「任先生……我……這個水晶杯是因為我真的想要感謝你,才買下來的,你覺得我出手太大方,很抱歉造成你的誤解,可是我只是……只是……」她覺得好委屈,鼻頭一酸,眼楮一澀,眼淚忽然掉了下來。
哭泣,讓她的情緒暫時得到釋放,卻也讓事情變得很僵。
至少任冬柏被她的眼淚嚇著了,的確,他話是說得有些重,可是正常來說一般人不會這樣就掉眼淚吧?
他緊緊的皺起了眉,就算她真的只是誠心想感謝他,還是讓他忽然覺得眼前這可愛女人充滿嬌氣,好像講也講不得一樣。
可看著她的眼淚,他又覺得心口好像被揪緊,有種隱隱的心疼浮起,那雙美麗的眼楮正紅著,可愛的紅唇癟了,眼淚像剔透的雨滴染濕白皙的小臉蛋……她哭起來,著實令人心疼。
也許,她真只是想謝謝他而己。
想到這兒,任冬柏也沒辦法再板著臉了,他深吸一口氣,緩道︰「夏小姐,別哭了……」
窗外也在這時下起了小雨,他無奈的看著窗外雨滴,覺得她的眼淚就如同外面的雨一樣,滴答打在他心土上,令他無法置之不理。
「夏小姐……」他煩躁的抓了抓發,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她,于是只能呆坐椅子上,不斷嘆氣之外,就是看著對面的她哭得可憐兮兮地。
他有三個妹妹,小時候,不管哪個妹妹哭泣時,他都是輕輕伸手模模妹妹的頭,無聲安慰著。
有好幾次,他都有股沖動想伸出手模模她,像安慰妹妹一樣,安慰眼前熱淚紛紛的夏小姐……
終于,夏琦停止了哭泣,哭掉了所有激動,她漸漸平穩了心情,抬起淚眸看著對面的他的,也同時看見他眼底的無奈及那一臉拿她沒辦法的樣子。
幸好,剛剛的不悅已經從他臉上退去,那個說話帶刺的任先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這個一臉不知如何是好的他。
這瞬間,夏琦忽然不感到那麼難過了。
她就是不由自主會為他解套,想著他也許就是不喜歡那個禮物,也許他覺得她「炫富」,但這都是因為他還不夠了解她,她可以不怪他。
但雖然可以不怪他,心情還是委屈的,今天,她沒辦法繼續談下去了。
她抹了抹臉上淚水,頻頻吸氣又吐氣調整呼息,泛紅的眼楮看向任冬柏,目光里沒有情緒,嗓音哽咽,說起話來很勉強。「任先生,今天先談到這邊就好,麻煩你修改我剛剛說的兩個地方,其他下次再談吧……」
帶著哭腔的嗓音,卻以平穩的語調這樣說著話的她,故作堅強得讓任冬柏心頭莫名一陣慌。
明明剛才哭得這樣委屈,現在卻好像什麼事也沒有,只是就事論事,平靜的要求下次再討論,任冬柏真是搞不懂她了。
可是,不能否認的,這個多變的夏琦,忽然佔據他很多心思,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也觸動了太多他不常出現的情緒。
夏小姐乖乖牌的形象已經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寧靜說著要靠自己經營「向隅」的她、是微笑著說想要阿茲特克風格的她、是哭泣著的她,在他心中久久不散。
第3章(1)
他會不會太過分了?
已經是睡覺的時候了,可任冬柏一直想著這個問題,輾轉難眠。
KingSize的大床上,任冬柏呈大字形平躺,室內沒開燈,只有唯一的一扇窗透進微微月光。
他不斷回想今天她說話的表情,當她拿出水晶杯來時,臉上的期待與興奮的口氣,都清楚的印在他心版上。
她就像個孩子,將得意的東西獻上,期望看見的是受贈者的笑容與稱贊。
可當他看見那水晶杯,理智線就斷了,他變得嚴厲……任冬柏知道自己沉下的臉看起來很嚇人,他生得粗獷凶悍,稍稍蹙眉就像發起大火一樣,而嬌小柔弱的夏琦是否就是被他不悅的模樣給嚇到呢?
或者,是他帶著責備的口吻,令她感到委屈了?
可這也不能怪他……
他閉上眼楮,永遠也忘不了高中一年級時,改變他一生的那一天一一
那天晚上,父母說要跟朋友吃宵夜,將當時六歲的三胞胎女兒哄睡後,對著還在念書的任冬柏說了幾句會晚點回家別讀太晚之類的話,就出門去了。
那是任冬柏最後一次見到自己的父母。
案母跟朋友一起吃宵夜,還喝了一些酒,回程時駕車不慎,發生了車禍,兩人都當場死亡,除此之外,還波及了旁邊一名等紅燈的機車騎士,騎士經過搶救後,仍然宣告不治。
這場三條人命的車禍,只在社會版佔據了一天的版面,卻奪去了他無憂的生活,頓時許多壓力接腫而來,他從那一天開始,被迫長大。
他的世界,從明亮變得黑暗,得自己面對未來之外,還得照顧三個妹妹,以及承受騎士家屬的責難。
雖然騎士家屬看到他們家只剩下他跟三個年幼的妹妹後,沒有對著他們破口大罵,可死者父母那怨懟的眼神仍舊讓他背脊發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