炳!她不知道自己真的笑出聲,甚至笑到流眼淚。
這真的很好笑嘛!
因為他總是自信滿滿,仿佛全世界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如此自負的人,怎麼會出現脆弱的一面?
女人最怕男人偶爾為之的軟弱,這樣會勾起莫名的同情心。
「其實,我一直怕有一天醒來會忘記你,尤其我發現自己忘記好多事,當我越想要記住就越容易遺忘。我需要不停安慰自己,忘記對別人是一種奢侈,我可以輕易就忘記不愉快的事,我很幸福,不費吹力之力就享受了眾人希冀不得的奢侈。只是偶爾貪心想記住一些事,所以用彩色的筆記下。我很喜歡這樣的日子。」
「你認為慢慢忘記我也是種幸福嗎?」
沉默半晌,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告訴你這件事,不是為了博取任何同情。」
「該死的你!仔細看著我的眼楮!」柳承業捧著她的臉龐,強迫她直視他的眼。「你真的認為我有這麼多同情心嗎?無商不奸,你真的這麼認為嗎,」
「難道你看不出來這一切就只因為你是你嗎?」他狠狠吻上她的唇,帶著瘋狂的吻席卷她的身、心,甚至靈魂。
一直到氧氣缺乏,他才放開她。
「你還認為這是同情嗎?」
「我……」紀曉茹試著平息急促的心跳。
「說啊!你還認為這是同情嗎?」
「你能接受未來某一天,我開始忘記你是誰,甚至在外迷路嗎?當你步步高開,需要付出更多的心力在事業上,到時我只會變成負擔。我們別為了一時的情感泛濫就嚷著要廝守一生好嗎?」紀曉茹眨著淚光的眸,無力的望著他。
「你是這樣看得我們之間?」柳承業降下聲音,「你為什麼不努力?你該死的為什麼不說我們要一起努力讓對方幸福?」
紀曉茹沒有回答,只是注視著他。
「你根本就沒有心!你在那場車禍喪失的不只是記憶功能,還有心!」丟下這句話,他毅然的離開。
你根本就沒心……
這句話不停在她的耳邊回響,毀了她慢慢拾起的信心。
淚水像關不住的水龍頭,迅速布滿整個臉龐。
一千多個日子以來,她努力修補心中的傷,好不容才結痂,卻輕易的讓他再次扯破。
她沒有心?
她善意的為他著想被稱做沒有心?
誰不想要緊緊捉住屬于自己的幸福,她也想過再見到他時要展現出柔媚萬千,甚至大聲說愛啊!
三年來,她一直命令自己不準哭,一旦為自己而哭就表示她輸給命運。
她不想可憐自己啊!
努力?他以為她沒有努力嗎?
她一直努力的想各種方法來記住他不是嗎?用各種筆記,用各種色筆,甚至用照相機……他嘗過那種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痛苦嗎?
她不停的遺忘,有時候她甚至叫不出辦公室助理的名字。
就像現在,離開台灣兩個星期,她已經忘記當初離開台灣跟著他四處走的原因。
怎麼想,腦中總是空白一片,想捉住什麼,卻發現什麼都沒有。
******
當話月兌口而出,她的悲傷化成利箭直射進他的胸口,柳承業明白自己要求的腳步太快,但是心底的渴望無法慢啊!
他希望回到以前,兩人喝著廉價的氣泡香檳,吹著自然的晚風,伴著滿天的星子,他傾訴著對未來所做的藍圖,她則像以前一樣要求他慢下腳步,而他會告訴她,要她明白自己的愛人不是池中物。
他是這麼強烈渴望,尤其在他成功時,最有資格與他共享的,應該是她!
明明他們這麼接近,為什麼她還要顧前思後,只要回答︰我願意,就可以幸福美滿到永遠。
而她的遲疑一再提醒他,他曾背棄過她。
難道她不明白幸福稍縱即逝嗎?
為什麼她總是不明白?
難道是他的努力不夠嗎?
仰望著星空,他開始自省。
放棄嗎?
不,沒有人可以強迫他放棄未來的幸福。
回台灣或許可以成為轉機,熟悉的土地對喪失的記憶是種助力。
第8章(1)
柳承業明白人承受壓力的理論和橡皮筋原理一樣,過大,會造成彈性松馳;但過松,她可能感受不到。
「總裁,廣告已經送到各電視台,準備七點五十七分同時播映。」
「嗯,你辛苦了,先回去吧,明天中午十二點以前別讓我看見你進辦公室。」
「謝謝總裁!」秘書主任開心的離開。
柳承業深得人心,是因為了解人心。
曉茹,我們整整三天沒見了,你會想我嗎?不知道這個方法用在你身上究竟有沒有效?
柳承業按下搖控器,前方的牆慢慢滑開,液晶熒幕上正在播放新聞。
七點五十七分嗎?
還有三分鐘。
柳承業另一手拿起電話,按下熟悉的號碼。
「你在哪里,」電話一接通,他劈頭就問。
另一端的人,愣了一會兒,沒有想到居然是他,反射性乖乖的回答,「我在醫院。」
「醫院,」柳承業心一慌,急聲問︰「你怎麼會在醫院?身體不舒服嗎?在哪家醫院?我馬上過去。」
「不用了,我只是例行的回醫院做腦波斷層掃描,你不需要來。」紀曉茹頓了一會兒,續道︰「你打電話給我,有什麼事嗎?」
「當初洽談要拍的聯固形象廣告,今晚首播,我是打電話通知你看。」
「提到這個,本來說好我要幫忙,結果什麼事也沒做,我正打算向你道歉。」
「你幫了最大的忙啊!應該是我要向你道謝才對。」
「最大的忙?」
「你那里有電視嗎?」
「有啊,在播新聞。」
「你看了就會明白。」
他話說完,電視新聞恰巧播完,熒幕上的畫面一跳,地球的地平面、時鐘指針不停的迅速轉動,暗示著時光倒流?抑或前進?
耀眼的白芒佔據著熒暮,產生無數的光點。
笑聲,在跳躍的光點之後,越來越近,然後一名女孩的容貌漸漸清晰。
老天!是她……是三年前或者更久之前的自己。
熒幕中的她笑得好燦爛、好幸福,在海邊追逐著白浪,身上穿著一點都不浪漫的男用大T恤,刷白的牛仔褲。
「你知道幸福是什麼嗎?」混著海浪的聲音,她大聲的朝岸上喊道。
「啊!你不知道?你的幸福就是我永遠會在你身邊啊!大笨蛋!」她的手圈做擴音器,聲音大到蓋住海浪。
鏡頭開始晃動,畫畫開始搖擺,最後攝影機似掉落地上,熒幕出現短暫的無汛息狀態。
片刻後,熒幕出現模糊的影像,焦距變清晰時,出現的赫然是一雙空洞的眸子,直到鏡頭拉出適當的距離,她看見的是自己……是她在醫院拍來供醫生教學研究病情的錄影帶,錄影帶記錄醫生的治療過程。
它用最直接的影像刺激她的感官神經,空洞、絕望,直到她慢慢接受記憶的缺憾,造成她在生活上的不便。她必須接受心理醫生的輔導,她開始用寫作記錄她選擇不要忘記的事情。
她慢慢用照片來記住每個相處過的人。
「你知道幸福是什麼嗎,」
「啊,你忘記了?」
接下來的是,他們在日本看世界杯、在新加坡的碼頭、在馬來西亞的雲頂高原,種種畫面不斷閃過。
你的幸福,我會永遠提醒你。
最後,以聯固集體的雙獅標志做為結尾。
「你看見了嗎?」
遙遠的聲音由電話另一端傳來,紀曉茹的反應是掛斷電話。
一切,這樣就夠了!
柳承業瞪著電話,不敢置信,她不但沒有任何感動,甚至掛了電話。
懊死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在他絞盡腦汁後,所想起來的……他甚至讓私事凌駕在公事之上,想像當她看見這支廣告時是何等的感動,結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