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通電話只是說風致帆受了傷,要她趕緊來到這所醫院,並沒有告訴她詳細的事。
「小傷而已,子彈並沒有留在他的體內,只是穿過他的大腿,正好跟他上次的傷上下呼應。」高正文一時忘了童百合還是對風致帆的身份一無所知,將他的傷勢未經淡化就說了出來,「這比起他以前受過的傷,只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斑正文說得輕松,但童百合卻是難以置信,「你……你剛剛說什麼?子彈?他受的是槍傷?」
斑正文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說溜了嘴,不禁一臉尷尬,絞盡腦汁就想蒙混過去,卻發現在童百合深受打擊的目光下,自己沒有辦法撒謊。
「這……這其實……」他支吾以對,只覺自己挖了一個該死的陷阱,還傻傻地往里頭跳。
童百合錯愕地看著他,期待著眼前的男人會告訴自己,剛剛他說的只不過是玩笑,並不是真的,可是,他一再的遲疑以及為難,教她的心仿佛沉到了幽暗的谷底。
「他……到底是誰?」一句很可笑的話,居然從童百合的口中輕輕道出,她竟然連自己的枕邊人,是一個什麼人也不知道,不,應該說,她自以為自己了解風致帆,可是原來一切都是她的自以為是。
斑正文搔了搔頭,既然已經開了頭,他也當成是幫兄弟解決他的問題好了,「阿帆是影衛,龍門的影衛。」他開始娓娓地向童百合解釋,影衛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當中也包括了教她臉色更蒼白的工作內容。
童百合很想騙自己,自己其實在作夢,自己根本沒有接到那一通電話,而風致帆更沒有受傷被送進這所醫院里,她也沒有听到這一番教自己從美夢里清醒過來的事實,然而她沒有辦法。
斑正文的一字一句,像一把利刀刺進她的胸口,劇痛幾乎教她無法呼吸,而這些都代表著,風致帆騙了自己!
曾經的疑惑,包括風致帆過人的身手、完全不像長期坐在辦公室里的健壯身軀、太過異于常人的敏銳直覺,似乎都得到了很好的解釋,身份龍門的影衛,如果沒有這些條件,他可能早就死了十遍以上。
還有他手臂上的傷,恐怕就是在出任務時受的傷,一想到那顆子彈如果不是擦過他的手,而是穿過他的心髒或者是腦袋,童百合便止不住地渾身發顫。
他距離死亡只有一線之隔,他的工作甚至比她的父親更加危險。
「嫂子,其實阿帆也不是故意這樣的……呃……」高正文說不出個「騙」字,尤其眼前的女人已經一副深受打擊,搖搖欲墜,臉上一片的慘白的樣子,「他只是太愛你,太想跟你在一起而已。」
太愛她?
愛她,卻撒謊騙了她?
童百合發現自己居然想笑出來,居然還笑得出來,她已經不懂得如何形容自己現在的感覺,只覺得自己的心很空洞。
「麻煩你帶我去見他,可以嗎?」不知過了多久,童百合听到自己這樣說。
「好,你跟我來。」高正文瞧不見她臉上有什麼表情,以為她想通了,更何況,風致帆都已經準備從前線退下來,所以高正文以為再也沒有問題了。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童百合已經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再去相信風致帆的話,她甚至懷疑調職一事,也只是一個謊話,是風致帆又在騙她。
她撐著一雙無力的腿,跟在高正文身後,走過一道又一道長廊,四周白色的牆壁本應教她恐俱、教她害怕,可是現在她卻沒有這些感覺,有的只是空洞,她像個機器人一樣,一味的跟著高正文往前走,沒有反應,更沒有思考。
他們在一扇門前停下,高正文扭開門把,輕輕地將門推開,「他剛做完手術,麻醉藥效可能還沒有過,現在應該還在睡。」
童百合點了點頭,走進那間有些冰冷的病房。
她以為自己很熟悉的枕邊人,此刻正躺在病床上,仍然沉沉睡著,還沒有清醒過來,她小步小步的靠近他,動作輕柔得好像怕只要發出一點聲響,就會吵醒他似的。
身後傳來門板闔上的聲音,童百合沒有回首,只是看著眼前這張臉。
這張臉,她很熟悉,是她深愛的男人的臉,可是,為什麼這男人到底是誰,她卻一無所知,還必須由一個外人來告訴她?
童百合忽然感覺到悲哀,她一直以來自以為幸福快樂的婚姻,全都是建立在一個美麗的謊言上,而現在的她卻完全不知道,除了工作以外,風玫帆到底還騙了她什麼?更不懂得去分辨,他哪一句話是真的?又有哪一句話是假的?
「帆,你真的愛我嗎?」在這一刻,她無法不去質疑。
他的愛也會是假的嗎?
柔軟的小手,輕輕地覆在風致帆的臉頰上,眷戀地摩挲著。
她是這麼的深愛他,愛到全心全意的相信他,可是那很蠢,尤其是當自己知道真相,一切就好像從一個美夢里清醒過來時,那感覺特別的難受。
童百合很懷疑,自己居然可以這麼平靜地接受,又或者,她已經瘋了卻不自知。
風致帆從無邊的黑暗中清醒過來,第一個感覺除了痛,便是臉上傳來熟悉的輕撫,除了他最心愛的女人以外,不會再有別人了。
風致帆勾起一抹笑,一臉幸福地用臉磨蹭著那柔軟的掌心,好半晌後才願意睜開眼楮,迎上那雙充滿了憐惜以及悲哀的眼眸。
第8章(2)
「帆,我們離婚吧。」輕如綿絮的話語,輕輕地從童百合兩片失去血色的唇瓣中逸出。
她的表情那麼平淡,可是她的話,卻足以將他打進十八層的地獄里,無法翻身逃月兌。
風致帆看著那個正在為自己盛湯的女人,那小心翼翼的動作、每天補血補氣的湯品,以及這段日子以來無微不至的照顧,都教他不得不懷疑,那天當他醒過來時,她道出的那句足以將他打進十八層地獄里似的話,其實是他幻想出來的。
他也很希望是這樣子,可是他很清楚那不是。
童百合是鐵定了心要跟自己離婚了,她不再對他撒嬌、不再對他露出純真可愛的笑靨,這段時間里,他們的對話寥寥可數,她簡直就是把她自己當成一個看護,只是盡本分地在照顧他罷了。
一勺熱湯湊近了風致帆的唇邊,裊裊升起的霧氣阻礙了他的視線,他不顧湯仍然燙著,大口地喝下,只為讓那些該死的霧氣不再阻礙他看她。
察覺到他的意圖,童百合沒有看他,卻在將湯湊近他唇邊前,先輕輕的吹了吹,讓熱湯沒那麼燙後,再送至他的唇邊。
看著她的動作,風致帆忍不住貝起一抹笑,他知道,她還是會忍不住必心自己,她還是愛他,只是還沒有辦法原諒他而已。
喝下最後一口的湯,他接過童百合手上的湯碗,擱到旁邊的櫃子上,再握住她的手腕,不讓她再次以收拾為理由而躲開他,「百合。」
童百合別過臉,不開口。
「不,看著我,百合,請你看著我。」風致帆以祈求的語氣說,已經過了足足兩個星期,為了她的沉默、為了她的冷漠,他覺得自己已經沒有辦法再忍耐下去了。
這一回,童百合終于看向他,可是水眸里卻失去了昔日的熱情以及眷戀,只有著淡淡的冷漠以及平靜。
風致帆永遠不會知道,她到底花了多大的力氣,才可以強逼自己不讓眼眶里的眼淚掉出來,每一回他如此深情地輕喚她,她總會覺得諷刺,總會覺得心頭上好像被無數的針扎著似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