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非車子問題,沒造成他人安全疑慮,她走自己的,過馬路,仍有移動的目光跟著她,原因不明,那麼,算她奇裝異服,引人側目好了,她自在。
莫霏輕提穿著高跟鞋的腳,踩上階梯,身形優雅地走進藍絡法研中心。門房向她問早,一臉怪笑。
她說︰「怎麼了?我的衣服不好看?」
門房笑得更加詭異,也不知道是開心,還是什麼情緒在作崇?
「你喝酒了?」莫霏挑眉,靠近坐在大理石雕花櫃台後的中年男人。「藍絡規定擔任門房工作不準——」
「沒、沒。」門房搖頭加揮手。「莫律師的衣服很好看,我覺得你的品味贏過孟千瑰小姐,你真該看看服裝秀後,湯少爺穿來所里的那套兔子洞烏鴉魔術……」
見莫律師皺凝眉頭,門房嗓音漸漸轉小,閉上嘴。
「那應該不關我的事。」莫霏淡淡地說了句,旋足往回廊走。
「小霏!」正要上樓,藍君特明顯從另一邊樓梯下來,從天井庭園走上柱廊。
莫霏看著藍君特肩掛上披風,便說︰「君特老師要出庭?」
「是啊。我現在可忙了。」藍君特掏出一本雜志遞給莫霏。「你紅了呀!」表情非贊嘆、嘲諷或挖苦,而是無奈中帶惋惜,似要人好自為之。他披妥長披風,如出征的將軍,走了。
第7章(2)
莫霏一臉莫名地看著他,直到那身影不在她視野里,她轉身上樓,到了二樓,才稍瞥手中雜志。
是隻果花嶼銷量最大的名人志「爵色ThecolorofSir」,簡稱「S志」,專門報導討論名人軼事、好事、喜事、糗事、蠢事、八卦事……的亂七八糟書籍。這原本與她無關,偏偏這回她看到自己,封面斗大的一行字像刀切進她瞳底——
(湯大師街頭激吻女敕律師!)十足煽情!
照片也是,她和湯舍躺在一張黃石椅上,兔子也入鏡。簡直——
她手中是一本情/色寫真!
內頁精彩至極。從他們在藍絡門廳的偶遇,到最近的巢,一系列跟蹤報導,巨細靡遺,文中說他趁設計師女友忙于各大時裝周,放空檔,打野食。
寫得這麼精彩,不讀怎行?莫霏平靜地看完所有圖文,對報導內容沒太多意見,她早該知道他是名人,一次沒上S志還嫌行情差、走下坡。她唯一在意「野食」。
「小霏!」一個嗓音在叫她。
莫霏回頭,睇住樓梯下。穿套裝、提公事包的女性走上樓。莫霏說︰「你好,彤雲學姐。」
彤雲和她一樣——女敕律師,但,彤雲資深多了,是隻果花嶼法界最具權威的女人——藍凱特——的學生兼助理。
「彤雲學姐今天來所里,有什麼事嗎?」莫霏跟著她走。
彤雲說︰「老師要我送文件過來給君特。」
莫霏停住腳步,美眸瞅著回廊窗牆。「君特老師剛去法庭,你沒在樓下遇見他嗎?」
「是嗎?我沒看見。他先走了嗎?」彤雲頓了頓,旋足,對莫霏微微笑,視線落向她手拿的雜志。「小霏,你真的和小湯在一起嗎?」文件似乎不重要。
莫霏有種感覺,彤雲故意上來這一趟。「彤雲學姐,請轉告凱特老師放心——」
「為什麼?」彤雲打斷她。「老師很喜歡你。」
莫霏愣了一下,眸光顫顫閃爍。
「老師說你好久沒有做面包給她,真是個無情的孩子……」
莫霏搖頭。「那是因為我的手受傷了——」
「現在呢?傷好了嗎?」彤雲笑得很溫柔。
莫霏頷首。「已經沒問題了。」沒問題了。當年母親的事,是透過藍凱特處理的,這位隻果花嶼最為女性著想的律師,義務處理母親的婚姻問題、後事、遺產信托,乃至孤女生活的安排。藍凱特曾問她——
霏霏,你要當我的女兒,還是媳婦——
那時,她們很親,她還叫她阿姨,凱特阿姨,她說她想和她一樣當律師,她說好,當她的學生吧……
之後,她叫她凱特老師。
「老師說,她其實最想你當她的媳婦,不過,她的兒子不爭氣,這種狀況還說要你當她媳婦,那她就是陷入母性的陷阱里,置你于不義……」彤雲抽過莫霏手中的雜志,像在拿一個牌子晃了晃,道︰「怎麼樣?要不要告小湯害你名譽受損?老師說有很多罪名可提告——」
「請跟凱特老師說謝謝。」莫霏紅唇緩緩揚起,眼神美麗堅定。「我會自己處理。」
「嗯。我們改天聊,我真的該去送文件給君特了。」彤雲笑著告退。
莫霏送她到樓梯口,再走回,徐緩地走,一道窗一道窗地,觀看上檻雕飾。方便工匠踩踏的木架拆掉了,要不,她真想站上去,模模在朝陽中熠熠流彩的刻紋。
「你今天才來上班嗎?」
她耳朵听到一個人聲,眼楮看到一只兔子。它正對她跳過來,還對她說話——
「我可以當你不當藍獲一回事,所以今天才來上班嗎?」
她蹲,撫著兔子。「你呢?」
「我把上檻雕飾修繕好了。」一條人影,倏地從窗外蕩進來。
莫霏嚇了一跳,站起身。兔子在她腳邊跳開,差點被她的三寸細跟踩中。
湯舍解開腰上的安全索,抱起兔子。「你嚇到歸了——」
「你才嚇到我!」莫霏失控似地嬌吼,她從未如此,她穿套裝時,語氣文雅冷靜,不會亂喊叫,尤其在藍絡里!這個可惡的男人讓她失了律師專業形象,像瘋子一樣。「你知不知道大邁就是半夜到藍絡修繕窗牆雕飾,從窗里摔出窗外,樓上摔到樓下,才受傷的!你以為你在干麼?表演特技?」嗓音急沖地罵人。
湯舍重重皺一下眉,不高興。因為她提到愚蠢大邁克!「你知道我為什麼討厭舒大邁嗎?」正正規規道出人家的大名,這是當然,翻舊帳要講清楚,不能讓漢堡頂替。
湯舍走到窗邊,斜靠窗台,像坐著,手模著曬到太陽舒服眯眼如貓的兔子。
「那家伙敬神敬鬼、拜上帝拜撒旦,是個不可理喻的瘋子,做事毫無章法,黑燈瞎火半夜修古跡,一出意外,就說什麼磁場不合、地基王討厭他、犯沖、被詛咒,怪東怪西怪建物,把進行中的工程丟下,擺爛落跑。在協會實習時,我經常被叫去收他的殘局,你知道嗎,我最想收他的尸!」真是一肚子怨懟無地發。「他又半夜來修窗是嗎?我遺憾他沒摔死。」一副滿不在乎的意態,不等莫霏回應,他直接說個痛快。
「你很恨他?」莫霏嗓音聲調沉靜了。
湯舍看著她站在那里的姿態——太溫柔而寬容。他說︰「他該被注銷一級建築師資格。」隻果花嶼建築人必須經過十二級嚴厲困難的資格考試,才能成為古建物維修師,他認為舒大邁也許當個八級建築師,安分在公部門領薪水就行,但這家伙有點天賦,又有貴人提攜袒護,一路任性胡搞,享有跟他同等的身份地位,根本沒天理!
莫霏低頭斂眉。「大邁也是很努力——」
「可不可以不要再提那個渾蛋。」湯舍打斷她為男人辯解的嗓音,朝她伸長手臂。
莫霏愣了愣,雙腿已自動走近他。
湯舍拉起她的左手,說︰「好了?」
莫霏點頭。「我不會打斷你的鼻梁,你放心。」
「謝謝。」湯舍咧唇,笑了。「那我不用再去照護你?」
美顏一頓,莫霏沒回答。他那晚不是這麼說的,他說她好了,他還是會天天探望她,不會讓她感到寂寞,他們已經是朋友……閉一下眼,莫霏走掉籠罩過來的惆悵,心底的聲音飄出紅唇。「你要來嗎?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