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rphine.Morphine——-」那人拄著拐杖,離他們少說二十五公尺,但正在接近,且速度快得出奇。
用不到十秒,他的模樣越來越清晰。他有一張男人看了,會很想痛記扁的臉——
至少湯舍時常有這樣的沖動——他身著住院病患穿的疊襟衫,腿上打著石膏,完全不影響他移動,他甚至不需使用無障礙設施,順利過了頭地從台階下來,沿著園徑來到他們前方。「Morphine!」又是一聲叫痛似的調調兒。
莫霏轉過身,驚訝眨眸。「大邁,你能下床了?」他前不久住進醫院,躺在病床吊著腿,听說得牽引個幾周。
「我覺得沒那麼痛了,而且我的右邊是好的。」以右腳跳了跳,舒大邁這才稍微瞥眸。「好久不見,湯爵——」
「我叫湯舍。」湯舍相當反感這位同行稱他「爵」,別人以此稱他,是出自于對他家族的真心尊敬,這位同行這般稱他,則是刻意諷刺他個人。湯舍還以顏色說︰「大邁克漢堡,你听著——」
「Morphine。」舒大邁打完招呼,即將湯舍空氣化,心神放在莫霏身上。「你怎麼受的傷?蒼蠅王說你來了,我以為你來看我,沒想到是掛急診,我听了馬上沖下來。你看起來有點嚴重。」皺眉打量著莫霏的手。
「沒你嚴重。」莫霏也打量著舒大邁的傷腿。「長迎說我的傷很快會好。」她要他放心。
「長迎是那位幫你診療的醫師?」湯舍不甘被忽視,插嘴提問。「他不是要你住院——」
「他沒要我住院。」莫霏微側身形。湯舍隨即站近,抱著花的手輕踫她彎掛的肘關節。她回正身,像在避開他。他奇怪地看她一眼。她說︰「我請你來這兒,是得讓你和大邁見面談談。」
「我和漢堡男有什麼好談?」湯舍半是輕蔑半是不悅。
「你剛剛說什麼?」舒大邁倒是好奇地斜提眉梢問道。「我幾分鐘前好像漏听了湯爵的指教?」
湯舍冷哼。「我說你像發情的兔子。」一見異性,跑如跳,哪像個傷患!
舒大邁點頭,拿出隨身攜帶的小皮革冊子,翻開記下。「湯爵稱贊我很有活力。」邊寫邊念道。
「你在亂寫什麼!」湯舍單手搶過冊子,看得眉峰怒昂。「湯爵嫉妒我很有活力?」一字一句自牙縫迸出。
「別鬧了,湯爵。」舒大邁奪回冊子。「這是靈感存折,極隱私。」
「你寫了我‘嫉妒’你!」湯舍強調,要不是擁著滿懷罌粟花,他鐵定揪起這個同行的病患服領子。
「大邁的傷可能要休養一些時候。」莫霏開口。像一個暗示。
「我可以讓他休養更久。」湯舍應道。
莫霏挑眉。「你真體貼。」她說︰「這些花當作探病禮送給大邁,可以嗎?湯大師——」
「謝謝了,湯爵——」像是湯舍搶小冊子那樣,舒大邁雙臂一張,三秒內接收湯舍懷里所有的花朵。
湯舍拔高嗓音。「我叫湯舍。」眼楮瞪著莫霏。「我叫湯舍。」重復一次,絕對針對她。他莫名在意漢堡男在場的此刻,她稱呼他湯大師。
「我知道你叫湯舍。」莫霏美眸眯瞅,下巴微微抬高,右手捋捋頰畔發絲。
海風吹襲,綁架浪濤的私語,配她這個表情很生動,宛如有一個計謀在腦中成形。湯舍恍地覺得她有幾分像那個賣罌粟花給他的女老板,她們同樣是瓜子臉,但莫霏的五官更為美艷——與其說她們像,更正確,應該是她像那個女老板賣給他的花。
危險的罌粟花!
湯舍一個沖動,把舒大邁攏抱的花劫回。這動作比搶冊子更大,更夸張,似要找架打,揮倒了舒大邁的一根拐杖。
舒大邁踉蹌出個傷患樣子,怕跌跤的反射舉動使他收緊手臂,花束花籃還讓他抱得牢緊,就盆栽回到湯舍手上。「湯爵,你這是干什麼?」
「測試你的活力靈敏度。」湯舍回答得一派自然。「顯然,你腳受傷,手的反應也變笨拙了。」
「你要告他嗎?」莫霏撿起舒大邁的拐杖,美眸睞向湯舍。「欺負傷者是犯罪的行為——」
「你要告我嗎?」湯舍拿過拐杖,朝舒大邁推遞,再把取回的罌粟花盆栽塞給莫霏。「這些你拿回去種。你家有花園吧?沒有我去幫你設計一座——」
「我家有花園——」
「那很好,這花一定要種在你家的花園。」他語氣果斷,很強勢。「今天回家馬上種下!」手受傷也得種,種鮮種活種出滿園艷燦燦!認為他欺負傷者——欺負她,就去告,他不怕她告!
猶若在法庭遇上對手,莫霏眼神亮了亮,須臾,將盆栽退回。「你的露台花園青綠多于花紅,難道不想種一株罌粟嗎?」
湯舍冷眄著她和她手上的罌粟盆栽。「我沒那麼愛種花,我屋里有一鋼琴玫瑰,你不是看見了嗎?」
「我來種。」舒大邁手一抬,抓住盆栽半邊。
「你最好有時間種。」湯舍不把盆栽交給舒大邁。「你以為藍絡的案子那麼好做?有一絲偏差閃失,他們會告死你。」不妥協的手勁,冷聲冷調命令︰「放手——」
「我覺得你在恐嚇我。」舒大邁扯緊盆栽。「我很想告你,湯爵。」
「盡避去。」湯舍嗤哼。「你能修好窗——」
「關于這件事——」莫霏一出聲,兩個男人齊把視線朝向她。
「你手受傷,要種這盆花,讓我來幫你。」舒大邁對莫霏說著。
湯舍趁他分心,將盆栽整個拿過手。
「先別說種花的事。」莫霏看向湯舍。「關于窗牆,老師們的意思是由你來接手修繕。」
湯舍定住,像是沒听清楚莫霏說什麼。
「讓湯爵來接,是正確的,他不會有犯沖的問題。」舒大邁發表看法。
湯舍一明二白,單手扯起舒大邁胸前衣料,吼道︰「我就跟你犯沖!我為什麼又得幫你擦!」
「你說這話,我感覺很不好,我還沒傷到要人幫忙擦的程度,何況沖洗烘干功能齊全,用不著擦——」
「你何不干脆去死!」湯舍也不管他受傷,重重推他一下才松手。
舒大邁倒退了三步,拐杖往後撐抵,穩住身形,他攏好掉了一些花辦和裝飾的花束花籃,說︰「終有一日,你也會需要我幫你——」
「世界末日也不可能。」湯舍沒讓舒大邁把話說完,無情地轉頭離開。
「湯大師——」莫霏在他背後叫喚著。「湯大師——-」
湯舍頭也不回。他非常,非常,非常厭惡被叫湯大師!
「湯舍,湯舍——」
但,就算女人改變對他的稱呼,他一樣不回頭。他的女友出車禍受傷破相,他有什麼好回頭。
「湯舍,你別走——」
莫霏越叫,湯舍越是走快。他要回去守在受傷的女友身邊,可當她跑來,追擋在前,他卻是說︰「我要回去種這朵罌粟花,你讓開。」
莫霏吃了風似地輕咳。「抱歉,可以請你等一下嗎?」說起話來,氣息未恢復平順。
湯舍皺攏眉頭。「一刻也不能等,我要回去種花。」他盯著她,都已受傷綁吊懸帶三角巾,還穿著高跟鞋跑得喘吁吁,她真不怕摔斷另一只手!
「好。」緩口氣,莫霏讓開身,調勻呼吸,徐慢地說:「等你種妥,我們再談。」目光從他抱在胸懷的盆栽移回他臉上。
湯舍拉下臉來。「我不會接那家伙擺爛的工作。」
「等你種好這盆好再說。」莫霏重申,右手朝他的罌粟花盆栽模覆著,像她今早在他的花園模他的兔子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