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容整形技術發達的年代,破相是謬論。」藍卓特回道。
常醫師搖頭哼笑。「藍律師,你講這話很冷酷無情。」
「沒事,我先走——」
「我剛剛走錯診療室,好像看見你的學生——啊!現在應該是你的秘書還是助理——」
「莫霏?」
「是了——莫霏,她真是個美女,和床上那個一樣——」
「不一樣。」
不一樣。床上的美不美無關緊要……
孟千瑰躺在病床,剛挨了護士一針,意識不算清楚,也非模糊,她听得見男人的聲音,皺皺眉,掀揚眼睫。
「千瑰!」湯舍一見女友張眸,關切地俯低臉龐。
孟千瑰視線一下無法對焦,剛睜眼又閉合。
湯舍急問︰「你怎樣?是不是很痛?」厚厚的紗布佔了她大半額頭,看起來挺嚴重。
皺緊的眉頭沒舒展開,孟千瑰細弱地呢喃︰「我破相了嗎?變丑了……人家會怎麼看我……」
她從來就不怕痛,沒有什麼比「美」更重要。
湯舍松了口氣,她沒事。他很確定她沒事。「沒事就好——」
「哪里沒事?」孟千瑰坐起身,美眸這會兒睜得大大的,和鬈發亂得像會飛。
「後天還有一場秀,我這個樣子怎麼出席——」看清眼前的湯舍,她整個人發起怒來。「你在干麼?」縴指指著他上身。
湯舍明白意思,直說︰「出于緊急、出于緊急——」
「緊急就能不修邊福?緊急就能邋遢?緊急就能遺忘品味?」孟設計師怒之又怒,大概是傷口很痛。
湯舍自惱沒將昨日那條蛇頭毒牙隻果皮領帶掛在脖子上。比起品味,孟千瑰更喜歡寓意諷刺的美學!「你難道不能把我想成成「底層的珍珠」?」湯舍為自己的汗背心、功夫褲說項。
孟千瑰撇開臉龐,躺回枕上,不看他。「我被車撞傷了,你很開心,還采花慶祝……這野花一點美感也沒有——」
「這不是采來的野花!」湯舍音調著急。「我等會就買一千朵玫瑰花來——」
「你要解釋什麼?」冷漠的質詢打斷湯舍。
藍卓特講話的態度永遠帶著討人厭的律師習氣。湯舍轉過頭,有些煩躁地沖口道︰「我沒有什麼該解釋!卓特舅舅,感謝你送千瑰就醫,千瑰沒事了,你忙你——」
「我今早吩咐莫霏找你商量事,她此刻正在這急診處接受治療,你要不要解釋一下?」藍卓特沉眼看著湯舍,把他當成殺人犯一樣。「莫霏是我很重要的助理——」
「我會負責醫療費用,直到她康復為止。」湯舍這下的心虛被藍卓特捉個正著。
「所以,是你讓莫霏受了傷——」
「我也受了傷!」
「我和歸害她受傷!」
兩個聲音同時搶白。
病床里的孟千瑰听著男人嗓音繞著一個女性名字,早就越听越感委屈而不甘心,她忿忿揚聲坐起。
湯舍一副「你要怎樣」的表情,瞅睞藍卓特。「是我和歸害她受傷。」重復一次,怕他沒听清楚另一個罪魁禍首。
藍卓特眼神一掠,看向孟千瑰。湯舍下意識被他的視線牽動,循著望去。
孟千瑰感受到男人的瞅視,皺眉喊道︰「走開!統統走開!」
湯舍猛地明白了什麼,回眸對著藍卓特。「你以為——」
「不要在這里吵鬧。」藍卓特旋足即走。
湯舍跟了兩步,返回床邊。「千瑰——」
「不要叫我!」孟千瑰跳下床。「我會自己回工作室!」說著,她在藍卓特之後,走出噴氣的怪門。
湯舍真覺一頭灰霧沖著他籠罩。好像所有受傷的人都是他害的,無數的氣噴在他臉上,他是活該倒楣。出了鋼鐵門,他已找不到女友身影。
藍卓特等著逮他似地說︰「莫霏的診療結束了。」目光從湯舍臉上移往另一道鋼鐵門。
這霎時,湯舍不僅眼楮跟著藍卓特,連腳步也自動往他注視的門移動。那門像怪獸大口,一張,將他吸進去。
莫霏坐在診療椅,左手像是進行了大工程,用懸帶吊掛在向前。醫師正細心說明她該注意的事項。莫霏听了,皺皺眉。
「這樣會影響我的工作——」
「叫你老板幫你請個助理。」醫師建議她。
莫霏笑了。「哪有這個道理——助理請助理?」
「我要是你的老板,一定幫你請。」醫師回應得慷慨。
「真謝謝你,Dr.Fly——」
「王醫師,巡房時間到了。」一個提醒嗓音讓莫霏與醫師的交談停頓下來。
回過神,醫師說︰「你休息,晚點兒再走——」
「我得去看看大邁。」莫霏站起身,看見進門的湯舍。
「你可以走了?」湯舍朝她走近。
她說︰「湯大師,我的腳沒有受傷,當然可以走。」
「你真有幽默感。」醫師一笑。「是啊,我確定你的腳沒受傷。」看了眼湯舍,丟下話。「她還不能走。」他先行一步,去巡房。
莫霏移腳,湯舍也移腳,他說︰「醫師說你還不能走。」
兩人中間隔著一堆罌粟花。莫霏垂首,盯著花。
「他們給我注射一些藥,等觀察時間過,才能放人。」她簡單說明,抬眸對住他。「湯大師,你知道罌粟花的花語嗎?」
「什麼?」湯舍腦中一頓。
「希望。」她說話的神情像在講條件。
他便問︰「希望什麼?」
莫霏眸底溜過微光,退兩步,右手指指吊著的左腕。「希望你好好補償這個——」
「好像很嚴重。」湯舍盯著和她衣著不搭配的懸帶三角巾,說︰「有點糟糕,糟糕得不得了,像是在聖母院里展出杰夫與小白菜……」病痛纏身,心情往往夠爛了,這些醫療物件就不能設計得更具品味與美感嗎?
「我買了些花。」他終于了解為何探病得買花。
「你買得真多,但這不能當作完全的補償。」莫霏伸探右手,抽一朵花,彎挑紅唇,淡淡露齒。
這笑容專業極了,經過計算似的。湯舍學建築,很懂計算,可面對莫霏這抹笑容,他茫然地愣住。
然而,她保持這抹笑容,往下說︰「我需要一個助理,湯大師——這花,就麻煩你了。」把抽自他胸前花束的紅罌粟長梗穿進三角巾邊縫,姝艷花形展露其外。
那醫療懸帶,真的很丑,他卻覺得她的舉動性感得不可思議!那橫插進三角巾中的罌粟花,花瓣微掩,使她的左手指尖忽隱忽現,指甲時而粉紅,像花苞。
他似乎听到什麼東西的爆裂幽響?甩甩頭,怕是他腦袋壞掉,發瘋!
他可笑地要相信了,相信——
隻果花嶼的空氣含有麻藥迷毒成分。
第3章(1)
「首先,請你跟我來——」這句話本身是迷藥。
湯舍沒問莫霏要去哪兒,她一旋身,他就跟上,一步、兩步、三步、四步、五步、六步……他忘了走多遠,也沒記拐了幾個彎,上了幾層階梯,過了多少拱門,來到急診處的後花園,站在園徑,眼楮望著東方的建築。太陽盹在綠色斜屋頂,半蓋潔白雲被。有些病患從那建築出來,于花園里散步著,沉思著,與病友閑談著,朝西方海灘走去,看來雖無愉快也寧和,很平靜,像急診處那些祈禱的人一樣。
他說︰「這是病房區?」
「沒錯。」她回頭,停了停腳。
他緊張起來。「醫師要你住院?」該不會有什麼他不知道的嚴重後遺癥吧?
「你老實告訴我,你的傷是不是很痛?」
「Morphine!」一陣高呼旋來。
仿佛有人比她痛,所以大叫回應他的問題。
湯舍眯眼遙瞅,要看看是什麼樣的病患,以這樣被制約般的方式,回應他問題里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