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這番出自肺腑的話,儲老夫人沉默下來。想當年,她嫁進儲府,雙方都不是富貴人家。陪著丈夫胼手胝足建立儲氏商行那段日子,她也是無怨無悔,是以秋聲這番話引起了她很大的共鳴。
不忍見老人家神情黯然,秋聲不禁語重心長地道︰「老夫人,我知道當初將我關在儲府里時,日夜施虐傷害我,是儲仲孫的意思,你也被他蒙在鼓里。」
有些訝異她會提起這個話題,儲老夫人抬眼直視著她。
「我逃出去之後,也想了很久。」她篤定地回視。事實上,她接下來要說的,也是她有勇氣在沒有人保護的情狀下,敢只身回到儲府的原因。「錦繡朝夕陪在老夫人身邊,不可能離開太久老夫人還不知道,當初她幫著我爹救我出去,其實是老夫人默許的,對吧?」
沒有搖頭,沒有出聲,儲老夫人默認了秋聲的猜測。當初她听到錦繡轉述秋聲被仲孫凌虐的慘狀時,就開始後悔讓他抓人回來,然而錯已鑄成,她又不可能揭發孫子的惡行,只能睜只眼閉只眼讓錦繡去把人放了。
想不到秋聲居然機靈到連這點都猜到了?她發現自己似乎越來越能接受這樣一個孫媳婦。
只是……孟孫雖然回來接掌儲氏商行了,但他還會認她這個女乃女乃嗎?
「老夫人,如果我猜對了,我只能說,您包庇儲仲孫雖然情有可原,卻顯得太過偏心。孟孫一樣是您的孫子,您為什麼不能多疼愛他一些呢?」秋聲忍不住替儲孟孫抱屈。
儲老夫人長嘆了口氣,「經歷這一切之後,難道我還看不透嗎?現在是孟孫那孩子不接受我,就算我試著想親近他,也太晚了。是我自己不明事理,讓仲孫給蒙蔽,又太名著嫡出庶出的差別。」
「現在想想,不都是自己孫子嗎?他們會有今天不和的情況,仲孫會弄到被流放,其實都是我的愚昧和錯誤造成的。我猦後悔,秋聲,我真的很後悔……」
說著說著,她眼眶都紅了,在那頭斑白頭發的襯托下,落下的淚顯得更淒涼、更心酸。
秋聲沉默了。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老夫人,因為解鈴還須系鈴人,令老夫人後悔的是難以修補的祖孫情,自然必須由孟孫來解套,但依孟孫的硬脾氣,恐怕他真的會恨老夫人一輩子。
偏廳內幾人相對無言,儲老夫人靜靜地讓錦繡拭著眼淚。此時,偏廳的門突然無聲地被推開,儲孟孫大步走了進來。
所有人的眼光都望向他,只見他走到秋聲身旁,看都沒看自己祖母一眼。
「怎麼到儲府也沒告訴我?走了,該回去用膳了,伯父在等著呢!」他口中的伯父自是她的父親秋老了。
秋聲還看著儲老夫人,手卻已被他牽起,整個人踉踉蹌蹌地被拖著走。
在兩人就要走出門外時,儲孟孫突然停步,頭也不回的淡道︰「女乃女乃,儲仲孫被流放,你剩下的唯一嫡孫,我已經在商行替他安排了適合的位置,能不能做好就看他自己了。」
儲老夫人的眼中突然冒出一絲光亮,但這絕不是因為嫡孫有了出路,而是她感受到長孫若有似無的善意。
「另外……」儲孟孫帶著秋聲離去前,又輕輕地撂下一句,「您有空的話,改天一塊用個膳吧,儲府太冷清了。」
小兩口走遠了,在這外表宏偉古樸的儲府里,一個悲喜交加的老人家和丫鬟,不由自主地淚流滿面。
尾聲
儲府要辦喜事了!
儲家的大少爺儲孟孫,即將迎娶前賬房秋老的女兒秋聲。婚禮辦得風風光光,光是聘禮就裝了十二輛馬車,由儲孟孫領著來到秋家迎娶。
八名身強體壯的轎夫抬著一頂華麗的轎子,將新娘子秋聲迎入轎,接著儲孟孫駕馬在轎邊繞了三圈,循著古禮先回了儲府,新娘子的花轎才浩浩蕩蕩起程。
來到儲府,光是完成繁瑣的禮節,就讓兩個新人暈頭轉向,不過在場的眾人顯然不在乎,難得可以取笑儲大當家,也難得可以見到如此多的達官貴人齊堂祝賀,盛況比之儲老夫人的六十大壽時有過之而無不及,尤其是儲老夫人簡直比自己過壽還開心,一身大紅衣袍,顯得容光煥發,一掃之前的陰霾。
終于,兩個新人被送入洞房了,秋聲听從商行里大嬸們的教導,乖乖地坐在喜床前不動,但等了兩個時辰,她渾身酸麻,幾乎要受不了了。
豎起耳朵仔細听,新房靜悄悄,好一會,還是沒有人進來的聲音,她心一橫,決定把紅蓋頭取下。
就在她小手剛模上紅蓋頭邊時,門咿呀的一聲被推開,嚇得她連忙坐正,紅蓋頭都歪了一邊。
進門的儲孟孫看得想笑。「你似乎想自己揭下紅蓋頭?這麼迫不及待想當儲夫人嗎?」
「呼!商行里的僕婦教我動也不能動,累死我了,人家也不想嘛。」秋聲嬌聲抱怨著。
搖著頭,儲孟孫好心地取來秤桿,替她揭去紅蓋頭,紅撲撲的臉蛋化著精致的妝,在已略有酒意的他看來,格外動人。
不過秋聲完全不明白他的心思,坐了一晚她渴得要命,看到桌上用葫蘆飄裝著水,便想舉起來喝。
「等等,這些東西不是讓你牛飲的。」儲孟孫「滿腔熱血」全讓她無心的動作打散,只覺好氣又好笑。「這可是我們的合巹酒,必須一起喝的!喝完時,我那一半還不能和你一起放著,必須倒過來才行!還有這桌上的果子也要一起吃,千萬別覺得餓就一個人吃了……」
「你為什麼知道那麼多?」听他叨叨絮絮地說著,一副很熟練的樣子,秋聲不見好奇起來。
「誰像你試穿嫁衣像在玩,大嬸們教你時在打瞌睡,難怪你都不懂!」他沒好氣地輕捏她的頰。「所以我只好替你听全了!」
秋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跟著他將禮數做全了,才不解地繼續方才的話題。
「不過我總覺得那些大嬸里,多了一些新面孔,有一些人卻不見了,是去哪兒呢?」畢竟曾相處過一陣子,都有感情的。
「你知道當初我為什麼那麼干脆地放棄了儲氏商行?」儲孟孫意味深長的神秘一笑,「把我們行商路線外泄的,是儲仲孫買通的內奸,但我不想隨便懷疑商行里的人,便主動放棄讓儲仲孫接手,這麼一來,誰是忠于我的,誰是他安插在商行里的人,便一目了然,所以自然有些熟面孔不見了。」
「我以為你當初放棄商行,是真的寧要美人不要江山的!」秋聲瞪大了眼,氣到腮幫子都彭了起來。
「噢,當然,我為了你可以放棄一切,儲氏商行算什麼?」他自知失言連忙補救,不過看這樣子,新娘子恐怕氣得不輕,唯今之計只有來那招了。
不待秋聲再多言,他一把將人摟過來,深深吻住她,另一手撫模著她的窈窕嬌軀,只可惜她的大紅嫁衣盤扣繁瑣,費了他一番心力,不過一番繾綣與交纏,也令兩人氣喘吁吁,意亂情迷。
終于,兩人的衣衫落了地,秋聲心知這一回自己真要成了他的人了,儲孟孫一手解開了她的發髻,將她抱上喜床,就要掩上喜帳的,她羞答答地拉起錦被遮住自己,紅著雙頰問道︰「你不吹熄花燭嗎?」
「這花燭要燃一整晚的!象征著我們婚姻長長久久,也象征著你相公我日後生意發達,這樣你還要熄嗎?」儲孟孫半真半假地扯著。雖說花燭真要燃一整晚,個中原因他卻不甚了解,堅持不吹熄,只因他想看清她每一寸雪膚、每一個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