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們趕到前廳,卻發現所有的賓客都黑壓壓地擠在前廊的檐下,像烏龜一樣伸長了脖子關注著院子里,而打斗聲仍不停歇。
「小姐,怎麼辦?這麼多人,咱們擠不過去呀!」小菊瞅著面前這一排「人牆」就犯愁。
「我來——」湘夷不耐煩地推開她,挺起胸膛,揚高聲音道︰「諸位可否讓一讓?新娘子要到前面去勸架!」
新娘子!?
這三個字便像有著一股巨大的魔力一般,原來緊張盯著院中情形的眾人居然都齊刷刷地扭過頭來。
「哇,真標致!」
「好個天仙一般的小美人兒!」
一時間廊下眾人各司其職,有人目不轉楮地盯著四月看;有人忙著流口水,嘖嘖贊嘆,外加想入非非;也有人在懊惱自己怎麼不知道這小美人兒的存在,好搶先在馮家少爺之前去提親。不過,幸好他們總算都沒忘了讓開一條道。
「我們走——」
湘夷拉著四月從容地從眾人中穿過,後面跟著嚇傻了眼的小菊。
「無疾哥!」四月一見院中的比斗,就驚得嬌靨泛白,水眸直望著一紅、一白正在翻飛比斗的兩個身影。
而現在的形勢,就連對武功一竅不通的小菊都看得出來,無疾哥根本不是那名白衣男子的對手。
其實,要不是方才賓客中有好幾個功力深厚的人情急之下接連施暗器,暫時拖緩了他的攻勢,新郎倌現在早已受傷倒地了。
「無疾哥,你們別打啦!」在湘夷急得直跺腳的時候,四月忽然連連擺手,移動腳步便欲往中間勸架。
「四月,你瘋啦!」湘夷立時拼了老命地從後面拖住她,「刀劍無眼,你現在過去不被砍成肉泥才怪!」
「是啊,小姐,你可千萬別過去!」小菊也被四月的舉動嚇得小臉煞白,「那位白衣公子的武功可厲害啦!」
湘夷不悅地瞪了小菊一眼,「你到底是幫哪家的?」
小菊嚇得吐吐舌頭,渾身一個哆嗦。
「湘夷姐姐,那怎麼辦?」四月眼淚汪汪。
無疾哥從小待她這麼好,她實在不願意看到他受傷呀!
孰料就在她們耽擱的一會兒功夫,形勢已變得十分嚴峻危急。
那白衣男子的劍尖離馮無疾的咽喉堪堪僅一隙,危若懸絲,而後者的青鋒劍早已痛快地跟主人拜別,斷裂成兩截躺在地上,魂歸離恨天了。
「你服了麼?」白衣男子盯著已癱軟在一棵樹干上的手下敗將,俊美的臉龐清冷如霜。
「……我不服!」今天新郎倌的脖子卻好像特別硬。
當著滿院的賓客、當著他最心愛的女孩的面,他不容許自己丟這個人!
要是他當真認輸了,以後還怎麼在四月面前抬起頭。
第1章(2)
「不服?」白衣男子冷笑,劍尖下斜,渾身散發出來的陰郁魔魅之氣更甚。
四月遠遠地看著,心不由得一陣抽緊。在這之前,她從未曾見過這樣一個會帶給人如此強大壓迫感的人,只是遠遠的,她已經感到一股快令她窒息的氣流流竄在周身。
哪知白衣男子忽然收回劍,目光移開,冷冷地道︰「那麼,去向你的客人借把好劍來,我與你再比試一回。」他的胸膛微微起伏,「這已經是我耐心的極限了。」
說罷,他執劍在身後,抬首仰望雲天,默默地想起心事來。
眼看著那冰冷噬骨的劍芒移開,馮無疾只覺雙腿一軟,身子差點就要滑落到地上,「你……真的肯給我機會?」
他怔怔地望著對方,因為害怕而聲音都有些顫抖,但對方並沒有回應。
他好像在馮無疾取來新劍之前,已不打算再理他。
馮無疾咬咬牙,站直身體,掙扎著走開幾步,卻見他忽然反手一揚,一股青煙漫起,其色慘青,濃如移雲,空氣中立時漫開一股類似腐尸般的怪異臭味。
「這煙有毒!」賓客中有見多識廣者未聞其味已在大叫。
等到那股臭味飄散到他們那邊,諸人一時逃無可逃,耳里、鼻里都被灌進這樣詭譎險惡的臭味,大多數人已開始嘔吐,可是又什麼都吐不出來,只得掐著脖子、伸長了舌頭在那邊干嘔。
四月和湘夷她們因為站得更近,首當其沖,更是難受得幾乎快暈厥。一片慘狀中,就屬小菊最好命,一听別人嚷「這煙有毒」,就嚇得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怎麼樣,你也嘗到我的厲害了吧?」濃煙中,馮無疾高亢而尖利的聲音在大叫,近乎瘋狂。
隨著叫聲,他的眼神更陰狠,簡直就像是餓狼在夜里發出的光,忽然又是反手一揚,三道青光猛然而出!
白衣男子的臉上卻是神色未變,馮無疾的手剛一變形,他的人已躍起,迅捷得恍如一陣清風。只見一道白光一閃,又听「叮、叮、叮」三聲,三枚青荔色的追魂釘被劍身反彈到草叢中。
然後他用寬大的袍袖一揮,青煙立時散盡,俊傲的身影泰然卓立。
馮無疾的臉色已幾如死灰,他的胸口因為憤恨而劇烈地起伏著,一臉如看妖魔般地看著打敗他的人。
「為什麼?為什麼……不過三年的光陰,你的功夫會精進到如此地步?」他喃喃自語,眼中充滿妒嫉和怨恨。
白衣男子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冰冷的語聲幾乎可以凍結住流水,「我最討厭別人因為怨恨而使出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你觸犯了我的大忌。」
「我不服!」馮無疾嚇得一跌坐在草地上,口中仍恨恨地嚷道︰「湖湘子那老家伙究竟給了你什麼法寶,不過短短三年,你的劍術會這般厲害!?」
他的眼神忽然渙散,神態狂亂,「妖怪!吸納功力的妖怪!你是——」
他的語聲突然止歇,只見晴空里一道雪白的劍光一閃,他的喉口已多了一條細線。他呆呆地撐坐在原地,眼珠凸出,一條血線慢慢地從嘴角垂滑下來,然後「砰」的一聲,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啊!」湘夷嚇得一聲尖叫,花容失色,驚駭地捧住自己的臉。
四月已被這一幕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她看著那白衣男子,腦中反反覆覆地問著︰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殺死無疾哥?
人群中忽然爆發出一聲驚呼︰「他是嶺南杜家的二公子,天下第一莊的少莊主!」
「原來是他!」
「果然是他!」
「怎麼會是他!?」
一石激起千層浪,眾人在驚上加驚的狀態下,紛紛抒發自己的感慨。
只是這一切,對四月來說卻是毫無意義。
嶺南杜家、天下第一莊、少莊主?
這三種身份,拼湊在面前那個冰冷的劊子手身上,對她仍是一個全然陌生的存在。
在她僅十七年的生命里,從來沒有听見過這名號,更遑論這個活生生的人。
她腦中始終回旋不去的只有一個問題︰他為什麼要殺死無疾哥?
周圍呼喝嘈雜的聲音漸漸飄散了開去,她的神志好像忽然處于一種迷茫的狀態,直到一聲尖利的驚呼傳來——
「四月,別再過去了!你想陪著無疾殉葬嗎?」
四月蒼白的嬌靨上恢復些血色,濃密的睫毛不可置信地扇了扇,原來她和那白衣男子相距已不過咫尺之遙,她剛剛一直在無意識下向他走去嗎?
四月有些呆住了,翦水雙瞳望向他,嬌怯怯的身軀止不住地輕顫。
「你……為什麼要殺他?」終于,她咬著牙問出了口。
她的話聲很微弱,除了他們兩個,本來遠遠站著的眾人應該听不見,但此時四周更靜,況且賓客中好多都來自武林,其中功力深厚者更不乏其數,所以四月的問話他們還是在第一時間听到了,然後立刻有好幾人倒抽一大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