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災最嚴重的是位于錦福宮的長春殿,那里是專給太後娘娘司茶水的地兒,听說在火災過後,內務府的管事帶著人去察看,發現那里燒得連塊瓦片都沒能留下。
不過好在那火雖起得猛,救得也及時,除了燒死幾個宮人外,也並無太大的損失。
在這宮中,看似繁花似錦,實則暗流洶涌,哪天不死人,因而宮中議論了兩日,之後便無人在意了。
當然,更無人去注意到在冷清清的襲月館中,一對小姐妹卻因這個晴天霹靂的惡耗,抱頭痛哭……
幾年前,在失去親人的那個夜晚,她們曾跟在家中一眾女眷身後,虔誠地跪在地上不停禱告,祈求佛祖顯靈,救救幾十口子無辜的家人,如今亦是。
禪宗祖師們常言,佛在心中,心即是佛,佛即是心。
金剛經中寫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可是有誰能告訴她們,大慈大悲的佛祖身在何處?
第3章(1)
離驪京城不遠的郊外,有一個著名的牢山,此地土地平廣、林木茂盛、清泉淙淙,環境幽雅,春有綠野、夏有飛瀑、秋有紅葉、冬有冰雪,甚有佛家意境。
山中有一個香火鼎盛的寺廟,佔地四十五畝,各類房屋建築達到數百間,此廟因寺中通靈白塔得名,名叫佛塔寺,寶塔旁寺廟林立、殿宇相望,終年香火繚繞、梵音不斷,宗教氣氛極為濃厚。
但誰也不會想到,就這樣一個佛家聖地,居然會有一處陰森恐怖的秘密牢
這處牢獄深藏于地下,里面關押著一些永遠不可能再見天日的囚犯,他們每一個人在外面的世界中,其實都早已經死去。
陰森潮濕的牢房永遠沒有太多生氣,只有通往外界的通道投射進微弱的光。
沉重的鐵門發出刺耳的聲響,被人從外面打開了。
兩道身影一前一後,沿著台階緩緩而下,看守的侍衛警惕地望過去,
來者是兩名男子,走在前方的身材不算高大,穿著赭色長衫,腰間挎著一柄烏金刀,口鼻處以黑巾遮掩,只露出一雙滿含算計的眼。
走在後面的卻是一名身著白衣的年輕男子,身材頎長單薄,青絲束起,臉上一只鏤空的玉質面具遮掩住大半張面孔,只露出一雙漆黑到深不見底的雙眸,以及唇線分明的薄唇、線條優美的下頷,不染縴塵的雪白長袍更加襯托他體態修長,行走間下擺飄逸,如步步生蓮。
像這種謫仙似的人物,是不該出現在這里的,他有著「乘長風而來,載明月以歸」的悠閑自在,哪怕是此時身處于陰暗恐怖的獄牢,偏像游玩于花間柳巷、琴台樓閣般從容優雅。
「大人。」黑衣鐵甲的侍衛們一見二人出現,便齊齊單膝跪地,畢恭畢敬地行禮。
這赭衣人是會隨時過來視察的上峰,為人言行詭詐、心狠手辣,眾侍衛見了無不頭皮發麻。
後面那位白衣男子卻是最近才偶爾出現的人物,誰也不清楚他真實的面貌、身分是什麼,只隱約听聞此人是主子極重視的幕僚,武功極高,性情卻刁鑽乖僻,據知情人稱其奸詐似鬼蜮、狡猾像狐鼠,一時鋒頭強勁,無人敢惹。
赭衫人一抬手,示意看守們退下,白衣男子卻不緊不慢地踱到其中一間獄牢外,隔著一根根長柱,負手不動聲色地瞧著正蜷縮在牆角的縴細身子。
這里面關著的是一個正值妙齡的少女,她已經待在這里兩年了。
每隔一段時間,她便會被侍衛從關押的囚室拖出去扔進水牢,在冰冷刺骨的水中泡到全身麻木,再帶去刑訊室受刑,之後會被再次丟進這里。
這里的人沒有很快弄死她,應該說他們不會輕易地要了她的命,而是讓她留著一口氣,她一日不說出他們夢寐以求的那個秘密,就一日不會死掉。
誰知這女孩卻是個少見的硬骨頭,年紀不大,脾氣執拗得很,寧可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嘴巴像縫了針似的,不肯吐出半個字。
銳利的眸光落到她的臉上,男子目光幽幽,看不清喜怒,沒人知道他的內心在想什麼。
牢獄頂上有一個極小的透氣木窗,今夜有月光,銀灰色的光冷冷地灑進來,一縷光線恰恰好落在縮成一團的少女周身,如同一個小小的光圈,將她整個包圍住。
兩年的光景足以讓少女吃盡苦頭,不僅人瘦得皮包骨,從那身破爛的囚衣下,可以清楚地看到那縴細的四肢上,全部都是可怕的青紫傷痕以及交錯雜亂的鞭傷。
滿頭凌亂的發絲蓬頭垢面,將巴掌大、沾了血污和泥灰的小臉掩去了一大半,秀氣的眉難受地蹙著,雙眼緊緊閉起,雙頰卻有著古怪的暈紅,她就像一只受了許多磨難的小貓,連叫一聲的氣力都沒有了,而且她好像正在生著病……
可憐身處此地,就連生病也不可能逃月兌殘酷的刑罰。
牢門被「砰」的打開了,兩名虎背熊腰的守衛進去將少女粗魯地拖了出來,朝著刑室方向去了。
「可想看看?」赭衣人笑問白衣男子,語氣無情而略帶興奮。
「有何不可。」白衣男子淡淡回答,譏誚的聲音冷且邪。
刑室內,擺放著各式各樣的刑具,皮鞭、夾板、火筷、火鉤、通條、茶碗口粗的木棍……僅僅看著就足以令人膽顫心驚。
包別提屋子中央的大火爐里,還燒著通紅的烙鐵。
少女被沉重的鐵煉綁在木樁上,先是被用沾了水的皮鞭抽了幾十鞭子,剛長好的新肉又被打得血肉模糊,她卻一聲都沒吭。
「這丫頭的嘴還真硬,看來打了兩年也被打慣了,不如今兒試試別的法子?」有人獰笑著建議。
少女無力地抬起頭,視線模糊地盯著不遠處,那個正將燒得通紅的烙鐵從火盆里拿出來的赭衣人,眼眸里流露出強烈的恨意和不屈。
原本她有個幸福無比的家,原本她的親人們可以長長久久地活著,可就是這些喪心病狂的惡人們,為了一己私利貪欲,處心積慮地害死了他們!
她無數次暗暗發誓,若自己還能活下去,有朝一日定會讓仇人們血債血償!
少女緊緊地閉上眼楮,咬緊牙關,哪怕因恐懼和憤怒而緊張至極的心像鼓點一樣瘋狂跳著,也不肯說出半句求饒的話。
赭衣人走到她身前,臉上掛著謔笑,殘酷地將舉在手中的通紅烙鐵硬生生地落到少女左側肩頭。
痛,痛啊!
剎那間,她的左肩像是陷入了滾燙的油鍋中,皮肉傳出的劇痛直達心髒,那種無法預料的痛苦仿佛永無止境,耳邊甚至可以听到布料和皮肉因為火炙發出的「滋滋」響聲。
慘烈的劇痛令少女甚至連張嘴痛苦尖叫都來不及,就硬生生地昏眩過去……
赭衣人還嫌不夠,正欲拿烙鐵燙醒昏迷不醒的少女,忽然旁邊一道冷譏的嗓音傳過來。
「若就這麼死了,太師的計劃可就泡湯了。」
原來是那名一直旁觀不語的白衣男子出言提醒,他的聲音清冷,又總是略含嘲弄,教人辨不清真實情緒。
這話令赭衣人一頓,思忖一下,停了動作,回身將手中烙鐵丟回火盆,再抬起左手一揚,一名侍衛拎著水桶上前。
「嘩啦!」冰冷的水迎頭淋下,少女被澆得迷迷糊糊地醒來。
眼前全是一團團黑色的暈圈,她努力睜大眼楮,可惜冰冷的水和著淚水、汗水,完全迷蒙了她的視線,導致她什麼也無法看清。
她想拚命地哭喊、想瘋狂大叫,但所有的感官和意識早已經完全被巨大的痛意所吞噬,緊貼在肩頭的烙鐵雖然已經拿開了,可是全身上下除了痛,她根本再也沒有其他知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