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駕崩,新皇鳳熙志學之年登基,卻因年幼而面臨諸王攝政的命運,在諸王虎視眈眈的情形下,年輕的皇帝似乎也承襲了先人的傳統!非常依賴東方一族。
見東方玄齡不置可否,夏侯寧便知道自己猜對了,他深深地嘆了口氣,「回頭給禮部送上四弟的推薦函後,順便走趟熙陽宮幫你說他兩句。」
「有勞二弟了。」他生性偏冷,不喜與人太過接近,偏生少年身份特殊難以拒絕,夏侯寧願代他開口自然最好不過。
「應該的,他太依賴你,總不是件好事。」不論是站在臣子還是叔佷的立場,夏侯寧都不樂見身為一國之君的夏侯鳳熙太依賴臣子,尤其當他發現這個君王看自家臣子的眼神隱隱流露出背逆的少年情懷的時候,天知道他當時有多麼擔憂。
夏侯鳳熙的話題就此打住,身旁的爭吵聲和交談聲還持續進行著,東方玄齡沒仔細去听,凝眸眺望著遠方,思緒遠。
深秋的寒風,無情的卷走地上的枯葉,在送走一地秋思的同時,帶來了冬日的訊息,而眾所矚目的文試也在開冬不久後正式登場。
時值季節交換之初,天候變幻莫測。
傍晚,天際突然飄下鵝毛雪,考生們繳了卷,見雪花紛紛,竟一時忘我地在文華殿外流連下去。
「不愧是入冬以來第一道初雪,真美。」
「有道是,撒鹽空中差可擬,未若柳絮因風起。」
「哈哈,允之兄,說得真好!」
「不敢當、不敢當。」
隱約听到前方有人正在詠雪,杜少容眉頭打個微折。這些人難道都不覺得冷嗎?
她一向怕冷,見雪則惱,實在無法效法前面那幾位仁兄見雪則詠的偉大情操,興致缺缺地邊咕噥著好冷,邊顫著身子快步走過,擦身而過時,忽然听見身後有人喊她。
「杜賢弟請留步!」
「兄台是?」听得對方揚聲喊道,杜少容不由得回過頭,對上那張靦眺陌生的臉孔。
青年禮貌的作揖,腆笑道︰「在下孫允之。」
孫允之……孫丞相之子?!杜少容內心一陣輕訝,不動聲色的打量眼前之人。
見她神色充滿防備,孫允之難掩失望道︰「賢弟忘了嗎?五年前諸子以文會友,你我曾經有過一面之緣。」五前年那短暫的邂逅令他印象深刻,事後派人打听才知道對方是杜丞相的公子,一個他高攀不起的朋友。
五年前?杜少容秀眸微眯,很努力讓記憶回籠,可惜天氣太冷,連帶記憶力也跟著退化了,為避免尷尬,她只得敷衍的答道︰「原來是孫兄啊,好久不見了,別來無恙?」
「呃……托福、托福。」根本就沒有想起來吧?孫允之苦笑,轉移話題,「賢弟欲往何方?」
听到對方過從甚密的稱呼,杜少容不甚在意,如實答道︰「小弟正要回府。孫兄,家父還在府里等小弟回去報訊,先告辭了。」冷死人了,回府定要叫小婢弄個暖爐讓她抱。
「雪勢頗大,我送賢弟一程。」孫允之眼里明顯有抹壓抑。
「孫兄美意小弟心領了。天氣這麼冷,孫兄還是早點回府歇息。」她婉拒,眼波輕輕流轉,四下搜尋某人的身影。
「舉手之勞,賢弟莫要推辭。」
杜少容沉默片刻,確定某人不在附近後才點頭。
然而兩人共執一傘這一幕,卻還是一點不漏的被某人盡收眼底。
兩家交惡,杜少容不便讓孫允之送至門口,提前與他分道而行。行至街口的時候,雪勢驟然變大,雪花撲面,尖銳的痛感在臉上蔓延,杜少容狼狽地抹去臉上的雪花,一抬眸,熟悉的身影就這麼硬硬生地攫走她的目光──
蘭陵樂手執美傘,身披羽氅,衣袂飄飄地踏雪而來,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
「你怎麼了?」他溫柔地問,很理所當然的與她共執一傘。
「冷……好冷。」她牙齒打顫,見他絲毫不畏風雪之寒,便不服氣的抬頭挺胸,假裝很有意境的與他一起踏雪而行。
「你的丫頭呢?怎麼不見她伺候著?」
「我沒把握什麼時候出來,便交代她不用等我。」驀地一陣寒風襲來,杜少容冷得直打哆嗦,皺著眉頭喃喃抱怨道︰「這里的冬天真冷,還是南方好,冬暖夏涼呢。」
「這還不算什麼,真冷起來的話不知要比現在厲害幾倍,到時可有你受的了。」他輕輕一哂,解下華美的羽氅遞給她。
「多謝樂爺。」完全不跟他客氣,她連忙伸手接了過來,攏緊羽氅將身體遮得嚴嚴實實。
「方才與你一起的那人是誰?」蘭陵樂面不改色地問道。
「是孫相的公子,孫允之。」
「是嗎?」蘭陵樂閉目沉吟,俊美的臉龐籠上一抹慍色,低諷道︰「瞧你們有說有笑的,感情好像挺不錯。」
杜少容一時未察覺他面帶惱色,月兌口道︰「是挺談得來的……」突然覺得有兩道寒光直直往自己臉上射過來,她心一驚,非常識時務的改口︰「也就禮貌上閑聊幾句罷了,稱不上相熟。」
「他知道你是女兒身嗎?」他忽問。
她抬眸,看著他俊美的側臉。「為何這麼問?」
「他看你的眼神就跟我看著你的時候一樣。」那樣富侵略性的眼神,他真懷疑姓孫的家伙是不是瞧出什麼端倪?
杜少容很想哈哈大笑,但不敢,只得含蓄道︰「我與孫允之只有過一面之緣,連同方才也才第二次見面,樂爺,你一定是誤會了。」看錯了吧?
她不在乎孫允之怎麼看她,她在乎的是──連這麼細微的部分都注意到了,他根本是一路尾隨在後吧?
蘭陵樂哼了聲,「你的不解風情還真是什麼人都適用。」
不想跟他做口舌之爭,杜少容不以為意笑道︰「樂爺,小妹記得你好像挺早交卷的。」
換句話說,他很早就出考場了,她就算再不解風情也知道他專程留下是為了什麼,一想到他的用心,杜少容心里喜孜孜的,語調不自覺變得溫柔起來,「天氣這麼冷,你也不用特地陪我走這一段路。」奇怪,回府的路是這條嗎?好像有點怪怪的。
「是啊,好讓姓孫的乘虛而入對不對?」蘭陵樂故意扭曲她的話意。
「……」這人吃了火藥嗎?從剛剛話里就一直帶著莫名所以的攻擊性。
杜少容帶著詫異的眼神瞟向蘭陵樂,半晌才看出異樣。
天哪,他在吃醋!他竟然在吃醋!
以往兩人聚少離多,關系曖昧不明,哪有什麼吃不吃醋的問題,今日突然蹦出一個二面之緣的孫允之,拜他所賜,她才有幸窺得蘭陵樂吃醋的模樣,不過她想這種事看一次就夠了,再多的她可能也消受不了。
「我跟孫允之真的沒什麼。」她解釋,腳步輕頓,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路了?
「怎麼了?」
「沒,沒事。」她搖頭,繼續前進。
蘭陵樂繼續剛剛的話題,「你覺得沒什麼,但人家可不這麼認為,罷了,不說這個了。」頓了頓,他忽道︰「馬車在前面等著,現在出城賞雪,興許晚膳前趕得回來。」
「啊!」杜少容慘叫一聲,顫著聲問︰「能、能不能改日再賞?」
「為什麼?」
指了指滿地的銀霜,杜少容扁著嘴,可憐兮兮的說︰「我怕冷。」
窩在家里烤火不挺好的,干嘛非得出城賞那啥勞子雪?她實在很想這麼跟他說,但是沒勇氣。
「馬車內備有暖爐。」說完,蘭陵樂先行上了馬車,然後再伸手輕柔地拉她上車。
一進馬車,杜少容立刻動手解下羽氅,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便停下動作問︰「樂爺,你不是說有暖爐?」漂亮的眼珠子四下流轉,小桌、軟墊、華毯、點心什麼都有,就是不見暖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