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突襲,將之前車里旖旎而曖昧的氣氛一掃而空。空氣里彷佛還有淡淡的血腥味飄散著,碩爾清冷利的金眸沉了沉。
「你要梳洗一下嗎?」突然,蘭姝銀鈴般的聲音響起,將他紛飛的思緒喚回。
碩爾清垂眸望去,就見她捧著一只盛了水、放著一條棉巾的銅盆來到他身旁。
她的臉色雖然有些蒼白,但並沒有露出厭惡或懼怕他的樣子。
他的唇角不禁微微勾起,心上的那塊大石頭終于放下。
第5章(2)
以擰吧的棉巾擦完臉及雙手後,碩爾清才開口問道︰「會怕我嗎?」
蘭姝抿緊了唇,搖搖頭後又點點頭。
「這是什麼意思?又搖頭又點頭的。」他輕聲問。
見他梳洗好了,她將銅盆擱到一旁的盆架上,又倒了一杯茶給他。
然後她說︰「我覺得你很厲害,武功高強,臂力也好驚人,真不愧是秘譜里記載的上等資質的身軀。」
听了她的話,碩爾清揚起眉,伸手輕撫她粉女敕的小臉,神態有些愛憐。
「可是,剛剛那景象也確實有點嚇著我了,畢竟是那麼多條生命,突然就沒了。」蘭姝的聲音里帶著微微顫抖。
方才看著他手起刀落就是一條條的人命,她確實受到震撼。
雖然從前她也曾在醫館看過因重病或重傷而不幸去世的人,但都沒有剛剛廝殺的景象讓她戰栗,人命竟然是這麼的脆弱,轉眼即逝……
身為醫者的她很想教他手下留情,但她也明白這不是她能干涉的。
這段時日,她跟在他身邊看著、听著,也已慢慢了解,在夏國草原上的爭斗是不死不休的,對付敵人若手下留情,下次他們還是會再找上你,要你的命。
之前她遇過的那場血腥襲擊的記憶猛然浮現腦海,她想,那次若不是他陰錯陽差倒在她身上,她可能也死在那場暗襲里了。
因此,蘭姝雖然感到同情,也不忍心見到那些人喪命,但並不認為都是碩爾清的錯,畢竟若不是他們先動殺機來截殺他們,他也不會痛下殺手。
只不過,她的心情還是受到了影響,久久不能平復。
她想,她今晚可能要睡不著了。
「我不殺他們,就會被他們所殺。」听了她的話,他緩緩地道。
「我知道,只是見到那樣的情景,我心里還是會難受。」蘭姝幽幽的嘆了口氣。
碩爾清擰起眉。他還沒听她說話這麼沉重過。
「過來。」他將她一把攬進懷里,牢牢抱著,俊臉膩在她白皙的頸項上,給予溫暖,也索討著她的溫暖。
「你知道為什麼有這麼多人想殺我嗎?」
他第一次心中涌起想和她說說他背後的那些糾葛,與他必須比任何人都狠絕的原因。
蘭姝搖搖頭。
碩爾清和她談起自己的身世。
他那個與狼主「相敬如冰」的母妃,為了讓他有足夠的能耐搶奪狼主之位,從他六歲起,就把他送到部族里接受種種嚴苛的訓練。
可以說,他沒有童年。
他是在母妃的恨意及族人們對權力的渴求下成長的,一直以來,他生存的目標就是成為狼主。
「最近越來越頻繁的偷襲事件,都是我那幾個異母兄弟們狗急跳牆下的愚行。他們想趁我還沒回到領地,護衛的兵馬最薄弱的時候一舉擊殺我,這樣我就不會和他們爭奪狼主之位了。當然,大概也是打算一石二鳥,順便殺了桑國公主,他們應該是認為,不管公主是真是假,死了總沒錯。」
蘭姝听得入神。這還是碩爾清首次對她說這麼多的話,尤其還攸關他詳細的身世與過往。
不過,在听到他提及桑國公主時,她才驚覺一件事,那她答應他假扮公主,不就是假扮他的新娘嗎?
蘭姝心里頓時有種又酸又疼、又悶又澀的復雜感覺蔓延開來。
在這之前,她從沒想過她假扮公主就是假扮他的新娘,當然也沒有過這種讓她的心里很不舒服的奇怪感覺。
但是,如今只要想到他們會相遇,全是因為他前來邊境迎娶公主,她的心就悶悶的直冒酸水。
我到底是怎麼了?難道我也病了嗎?蘭姝的神色不禁慘白。
「你怎麼了?是身體不舒服嗎?」發現她臉色不對,碩爾清連忙將她轉過身,捧著她的小臉問道。
蘭姝搖搖頭,低聲說︰「沒有,我只是想到我不過是個商人之女,怎麼能和金枝玉葉的公主相比……我怕我不能扮好公主,會給你添麻煩。」
她根本無法將心里的糾結說出口,只好找個借口搪塞。
「哈!傻丫頭,這有什麼好煩惱的,我告訴你,這個公主也不是真正的金枝玉葉。」碩爾清嗤笑了聲。
見蘭姝一臉不解,他這才對她說出他們所掌握的消息。
原來,對于要與夏國和親,桑國的諸位公主都抵死不從,認為那是和番,是嫁給茹毛飲血的蠻子。
總之桑國的宮里大鬧了一番,最後皇帝不知是舍不得女兒受苦,或被吵得煩了,便下令從宗族中挑選適婚女子,封為公主下嫁。
「這次前來和親的敏端公主,據查是某個落魄郡王的庶女。那個郡王等同是把女兒賣給皇家,送來和親。听說他空有郡王封號,其實一窮二白,所以庶女也不是被當成千金小姐教養大的。」
說到這兒,碩爾清看到她一臉震驚,忍不住一笑。
「所以你盡避放心,根據我得到的消息,你的教養和見識絕不會比敏端公主差,你來當這個公主只會更適合,不會有問題的。」
蘭姝一時無言。她沒想到這樁和親背後還有這麼多隱情。
「總之你不用擔心,一切都交給我。之前在暗襲中幸存的公主貼身女,我已讓人好好教過她了,之後我會安排她來服侍你,也幫助你扮演公主。且公主本就不會輕易拋頭露面,你在外只要覆著面紗,不會有人發現你不是桑國公主的。」
蘭姝听完以後對他笑了笑,心情卻沒有因此感到輕松一點。
她覺得,公主好像突然變成一道巨大的陰影覆蓋著她。
她並不是怕扮演不好公主,可是,她究竟是在怕什麼呢?
蘭姝突然不敢再細想。
他們的車馬又趕了兩天路,被碩爾清派去大藥市的人終于回來,帶回蘭姝心心念念的金針以及部分藥材。
一拿到金針,她喜上眉梢,心里原來的憂煩都沒有了,只記掛著要快點將碩爾清體內的殘毒逼出,快點醫好他的吃人病。
這兩天,有人犯病犯得厲害,動不動就嚙咬她的唇和舌,還越咬越狠了,幾次連她身上的肉都要啃,害她身上紅痕斑斑,她真是被他咬怕了。
尤其他每次咬她時,還不時並發他那個某部位又燙又脹的壞毛病,老是想教她替他「醫治」,真是壞得不得了!
蘭姝心里已明白,這個男人的吃人病是騙她的。
但碩爾清體內確實還有殘毒未清,所以她急著想替他排出殘毒,好讓他沒有借口再犯病。
可是,為什麼她不直接和他對質,揭穿他根本沒有吃人病的真相呢?
必于這一點,蘭姝自己也理不清楚。
她是想揭穿碩爾清的騙局,誰教他老是騙她還想欺負她,可是她又隱隱覺得,他對她的欺負,好像還隱藏了什麼會讓她的心感到甜甜暖暖的莫名原因。
所以她的心頭里很混亂,她感覺得到他對她別有居心,但那個居心……到底代表了什麼?
蘭姝垂眸想著,神情有點幽怨。
當她回過神時,目光便與一雙顯得興致盎然的金色眼眸對上。
她心一震,感覺心口又怦怦亂跳,不禁嬌嗔了聲,「看著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