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著佛珠,希望能庇佑施主一路平安。」
「多謝師父。」
春萼道了謝,身影立刻消逝在師父眼前。
老師父卻是雙手合十搖頭,「明知不該,偏偏如飛蛾撲火,唉,小花仙啊,你可知自己飛進的是一團足以將你燒成灰燼的焰火,不知回頭,真傻。」
早已離開寺廟的春萼壓根听不見老師父的嘆息,她一心只想快點找到月魄,跟他解釋自己的行為不是討厭他,只是一下子無法接受親眼目睹血腥的情景。
匆匆奔在夜里的小路上,朦朧月光灑亮地面,樹葉窸窣的聲音交錯在耳際,雨勢方歇的泥土芬芳她無法細心體會,她唯一掛心的便是月魄。
不知跑了多久,她額前冒出了一層薄汗,心頭因為尋不到人顯得焦慮萬分。
怎麼辦?
月魄動氣了所以不願再理她嗎?
倘若如此,要如何是好,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唉,月魄……」她真的是無心。
「我說過不會逃。」他也想嘆氣了。
月魄終于悄然現身于春萼面前,本來他不想現身,一方面是他身上的血腥未散,另一方面便是不想讓她看見自己的左手。
他的左手如今受制,鮮紅的血爬滿他的手臂,怵目驚心,他怕嚇著了她,然而,才听見她嘆息又喊了自己的名,他便再也狠不下心只能現身。
驀地看見月魄出現在眼前,春萼想也不想便上前抱住他。「對不起、對不起……」
「怎麼了?」縱然左手疼痛萬分,月魄依然維持笑容將痛藏在身後。
「月魄,我不是有意的,只是看見你就在我眼前殺了那個人……雖然他是妖,我明白他想吃我,你殺他是要保護我,但我一時還是難以接受,對不起!我沒有討厭你,我只是厭惡血腥而已。」
原來她跑出來是要跟自己解釋這些,月魄心頭頓生暖意,即便早先有些難受,如今也化消了。
「我明白,其實我也是不得已,因為若稍有不慎,我怕他會傷了你。」若是可以,他也寧願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殺了那只妖。
「我懂、我懂,都怪我一時忘了你的叮嚀才會踏出圈圈讓妖物有機可乘,一切都是我不好。」都是她太笨了。
「那不是你的錯,別放在心上了,我也沒生你的氣,今晚我不能保護你,你還是快回寺廟去,那里才能阻止妖物靠近。」
月魄提起寺廟,春萼想到老師父說他受了傷,連忙想檢查他的傷勢,偏偏月魄就是不讓她看左手。
「月魄,師父說你受了很重的傷,快給我看看。」
「不礙事的!你快回寺廟。」至少要休息幾日,他的左手才有辦法恢復,這幾日他必須更加小心提防。
春萼搖頭,執意要看他的左臂。「不行,我非看不可,讓我看看究竟傷到什麼程度……」
月魄嘆了氣。「春萼,回去寺廟,現在我無法保護你,這樣我會放心不下。」
「我明白你的顧慮,可你孤身在外,難道我就不會擔心嗎?我清楚你很強,足以應付所有事情,甚至保護我的安全,只是偶爾我也會想保護你,與其讓我不清楚狀況一夜未眠,我情願跟在你身邊也好有個照應,人間有句話是說‘有難同當’,萬一你發生什麼事情而我不知情,我會愧疚的,月魄,你希望我愧疚嗎?」他有他的顧慮,她亦有她的憂愁,看不見他,她也同樣無法安心。
一席話教原本便不擅言詞的月魄反駁不得,最後只好伸出左手。
他的左手爬滿了鮮紅的血絲,青筋浮現,看得出他在忍耐痛楚,春萼這次再看,臉上只盈滿憐惜,縴細的柔荑包住他的手掌,不知如何降低他的疼痛,她只求能將自己的能力分給他一些讓他不要那麼痛。
「別踫。」
「很痛?」
「還好,你不是不喜歡血腥味?」
「沒關系。」
月魄的神情一如平常,可微笑的時候多了幾分苦澀,他總是習慣忍耐、習慣將她放在第一位。
有一回路過賣銅鏡的攤子前,她想挑選一面好銅鏡送給蓮王大人,卻在鏡面看見月魄冷凝著一張臉,本以為他覺得無趣或是不耐煩,回頭之時又見他對自己展露笑顏,經過幾次她才否決他是不耐煩的猜測,月魄只是生性冷淡罷了,然而面對她卻會給她過多的溫柔,害她好內疚,怕自己的喜歡會永遠不及他的百分之一。
「你的手是怎麼回事?」
「我的手不能再見血,否則便得承受痛楚,這是當日我和一位天仙定下的約定。」
所以,他是為了保護自己而動了殺戒。
「月魄,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才會害你……」
「這並非你的錯,其實我最怕的是你受我連累受傷。」他奢盼的只是再見她一面,沒想到隨著相處時間愈來愈多,他也愈來愈舍不得離開,他想每日都見到她的笑容。
單純的春萼是他如今的撫慰,能多一點時間便多一點,他會靜靜陪在她身旁直到她不願再走下去,那麼他將繼續孤身前進。
春萼抬眸望進一雙碧綠如翠玉的眸子,幽綠的顏色總是染著一層淡淡的哀傷,其實她真的有很多很多事情想問月魄,她想更了解他,想懂他更多,只是,她非常清楚,即便她問了,月魄也不可能說。
月魄說是想保護自己不希望她得知太多,但她更想說這種保護並非她所要,她認為人間那句「有難同當」說得極好,若無法同當,那麼又有什麼意思?就是因為對方是自己最重視的人才會想幫忙分擔,不是嗎?
「月魄……我一點都不怕受你連累。」
她會等,等他願意開口說為止,只是,希望別讓她等太久了,要不然她還真怕自己傻傻的最後便忘了。
唉∼她不怕,他怕,因為春萼是他如今唯一的弱點。
慶幸這次的妖魔並非沖著自己而來,要不他真怕保護不了她。
他應該主動要求盡速前往天罪崖……可每當看見春萼轉頭找尋自己蹤影的神情,他怎麼也開不了口。
如果可以,他想再和她多相處一些時候。
即使僅有一天,也好。
第4章(1)
烈焰,焚燒著。
好熱、好燙,緩緩睜開眸子,視線所及沒有一處完好,全被大火吞噬了。
這是什麼地方?她怎麼會在此處?
眼前的火舌猖狂地叫囂,驀地,有個東西自火堆中竄出,被火烙包圍的東西已經燒得分辨不出原來是什麼了。
春萼嚇了一跳,看了好久才發現那個焦黑如枯枝的東西是手臂,她立刻想伸手將對方拉出火堆。不料,一把銳利的劍在她面前閃過,筆直沒人眼前那副軀體,接著,一聲淒厲的慘叫之後,手臂動也不動了。
月魄?
她瞪大眼,緩緩抬頭,發現竟然是月魄,她出聲喊她,他似乎听不見。
似是察覺眼前有著什麼,他伸手觸模,指尖慢慢伸出去,最後停在她眼前,確定空無一物後,整個人隨即往後退,收劍、離開。
春萼完全不清楚自己身在河處,最後只好跟著月魄走。
每走幾步路,月魄總會停下來往後看一看,然後再繼續往前,她喊他也不見他回應只好默默跟著他,他走得很慢,很像是在等她,不時地回頭、不時地停下。
她不清楚月魄為何看不見自己,一面走一面回想她怎麼會在這里,她只記得今天一如過去,夜里枕在月魄身邊入睡,莫非此刻是在作夢?
那她現在難道是在月魄的夢里?
月魄又停下腳步回頭了。
他總覺得有著什麼跟著自己,然而回頭卻什麼也看不見,他並不厭惡這種感覺,相反地,甚至還有一點喜歡,因為跟著他的「東西」令他感覺舒服,所以才刻意放慢腳步,讓那「東西」繼續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