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利托生……冤哪……
夾雜在她的悶哼之中,還有些恍若許多女子哭泣的聲音。
眾人不由得轉過頭,便瞧見初音抓住自己的右手掌,額角滲著些許冷汗。
「沒事吧?」焚雁持著刀,站到她身邊,眼觀四方,那警覺的模樣似是隨時都會有什麼突發狀況。
「無礙。只是……這山頭是否曾有女子被屠殺?」她問向對這里也許較熟悉的鄂多海。
就是這濃烈的怨念,讓當時經過山腳下的她不禁停下了腳步。那時候若不是因為她身子不適,要不她不會等候至今,一定是直接上山探看,以求個真相的。
「屠殺?應不是,我只听聞過以往這山頭是祭祀山神的供區,以女子為祭,祭祀時是將她們獨留在供屋內,然後等候山神妖物取命。據說鎖在供屋內的女子,不出三日,就會自動消失,連尸首都找不著。」鄂多海想起那村與村之間傳聞多年的民俗。
「祭祀山神?不,她們是被殺害的,是人為,非他物所殘害。」就她眼前所見,山邊此刻正站著十數、甚至二十余名的女子魂魄,各個皆是芳華年紀,她們都是受了刀器刺殺,然後推下山谷而亡。
且這些被害女子死去的時間不一,有些甚至可追溯至百余年前。
而其實除了這些被殺害的女子之外,這幾天在崁兒村附近也多見一些枉死之魂流連徘徊,這處處有著古怪,所以她才會在身體狀況好轉後仍滯留不去。
「所以你說那山神山妖吃人的傳聞是假的?被當作祭品的女子都是人殺的?可……為什麼呢?就我所知,那些女子應該都是村民的心頭肉,有誰會願意將自家閨女送上山,任人殺害?」
「因為……嗚嗯!」初音話聲未出,一陣怪風又起,她抬眼望向那群女子魂魄,她們面帶憎恨,且均抬起手指向山徑延伸的盡處,那似是以鐵擊石聲傳出的來源處。「答案就在那兒。」
初音望向山徑所及處,然後開步繼續往上走。
眾人跟在她後頭,一路蜿蜒到山後,又走了好一段上坡,便看到一間模樣頹圮的石屋;石屋無窗,屋前厚木板門則落個大鎖。
這個應該就是供屋了。
來到供屋,雖然身子才剛痊愈的初音已是氣喘吁吁,可她的腳步並未因此停頓,而是略過了那祭祀點,繼續走;半晌,就算要焚雁拉著她才能行走,仍是堅持繼續向上。
餅了大約兩刻鐘後,他們終于來到一處較平緩的空地,空地周圍堆滿了碎石,細瞧碎石堆後頭固然是極陡峻的山坡,但往坡下一望,那里仍是滿坑滿谷的碎石。
這大山中固然本就堆石如雲,可這些布滿人力雕鑿過痕跡的碎石,究竟是從何處來?
一行人的疑問,就在望進眼前一處高寬約數尺的洞穴,並聆進陣陣回響著清脆鑿石聲從洞內傳出之後,便解開了。
朝洞口方向走去,一旁堆滿水桶、鏊具和一些不知做何用途的器具,另一旁則可見炊具和一些個人用品如水囊布巾。因為這些雜物數量大,所以估計洞里頭的人應該不少。
鄂多海走近那堆水桶及鑿具細看,一盆盆置放在一方木制平台上的白銅托盤中,只盛著浸水細砂,砂中此刻反射出點點耀眼光芒。
那是?
「有人!有生人!」
當她正想伸手去探看那砂中閃耀之物時,兩名從洞內走出的男子一見他們,便高聲嚷了。
那聲高嚷就像一只銅鑼在山谷中被敲響,不消一會兒光景,洞內的人都跑了出來,數一數不下二十人的人群全都是壯丁,其中還包括了鄂多海識得的星庫爾。
第7章(1)
「你們在山上做什麼?」
在寡不敵眾的狀況下,就算四人之中有勇猛的薩遙青,還有武藝不錯的仲孫焚雁,但因為不想生事,所以兩邊的人在對峙片刻之後,便由星庫爾領著幾名男子將他們四人半壓制半驅趕地往山下帶。
「不干你們的事,別問那麼多。」對于鄂多海的詢問,星庫爾是三緘其口,臉上則是滿滿的不悅。
連同星庫爾,跟在身後的幾名男子身上都沾滿了塵,且一臉塵灰,加上滿身汗臭,讓人不由得聯想他們在那不見天日的洞穴里,應是待了不短的時間,並做著極耗費體力的粗工。
走了許久,下到了山腳,星庫爾領著他們進了村子到了自家藥鋪前,他走進藥鋪,應是跟星霄說了什麼,那滿臉凝重的老人便急急走了出來。
「那地方不是你們該去的。」他說。
「這是你留下外人的結果。」星庫爾冷冷地對自己的老父哼道。
「我行醫,見患者不能不救。我想他們並沒有生事,也跟著你下了山,那就讓他們出村子,別再回來就成。」
「生人轟出村,那熟人呢?這鄂多海怎辦?」星庫爾意有所指,說罷見星霄無反應,便將先前的想法又提了。「我要娶鄂多海。」
「她不是你說要娶就能娶。」
「怎麼?她是哪國的公主不成?還是已經嫁了人?就算嫁了人死了丈夫,寡婦也可再嫁啊!」星庫爾滿腔怒氣。
將心里的想法知會家里這老人已算有些敬意,也是做給外人看,讓他們知道早能獨當一面的他還知道尊老,哪曉得這溫吞無用的老父居然連想都不想,一口就給回絕了。
而且他看著那個野人依舊寸步不離地巴著鄂多海,就越看越礙眼,心想若是不趕緊將她收入房,不保哪天就讓這野人給捷足先登了。
「這事甭再提了。」依他的脾性,鄂多海嫁給他只會是個災。星霄一語堵了星庫爾後續的話,轉對著初音說︰「談姑娘,您是明理人,知道我們這村不愛外人,可否請您給點方便,就離去吧。」
留下,是因為這村這山里的怨念實在過多。她由遠遠的漢地江州雷鳴寺而來,為的是雲游修行,固然她的十方師父要她量力而為,可那來自于她的天賦和由心的惻隱,卻屢屢推著她,讓她不得不伸出援手。
低眸沉吟了半晌,初音不得已點了頭。
「感激。」星霄不責怪,反倒道謝,「多海,你那藥趕緊拿回去,家里嬤嬤還等著,別讓她捱著不舒服了。」
星霄這一提醒,鄂多海這才想起手上的藥該趕緊拿回去煎了讓嬤嬤服下。
而也因為星霄交代了生人出村即可,所以星庫爾和一干將人帶下山的男子,便僅能眼巴巴看著四人離去。
只是,出了村,走往鄂家的途中,那像是想起什麼的焚雁忽地說了一聲︰「那是麩金。」
一回和初音行腳到了膠東地,曾見過人從河中淘金,那方式跟今日所見極肖似。
「日照澄州江霧開,淘金女伴滿江隈,美人首飾侯王印,盡是沙中浪底來……若真是金,那麼那些殞命的女子跟這可有關系?」初音喃喃。
聞之,鄂多海不免一驚。「這山頭有產金?怎可能!我長這麼大從未听說過。」
不過她話聲才落,腦子里便盤桓起先前的諸多疑點。莫非……這些人詭異的行徑和種種難解之題,甚至連那嬤嬤都證實曾有過的以女祭妖神的傳說,全都是為了掩覆這從不為村民所知的山中金礦?
若真是如此,那麼這可茲事體大了,而那似乎主導著金礦開采的星家,那一直以來因為貴為祭司而被尊崇著的星家,豈不成了殺人取財且愚民的罪魁禍首?!
太多微小的片段疑點,太多可能連帶會被揭出的巨大後果,一下子全涌到鄂多海的腦袋里,一時之間,素來思緒清明的她也不禁感到混亂了起來。